秋收的忙碌与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平息下来。
金灿灿的稻谷被妥善地晾晒、归仓,村庄里弥漫着新米的清香和一种饱足后的安宁。
田地暂时休憩,等待着下一轮的耕耘。
空山庄园里,日子仿佛也慢了下来。
苏亦承在海城的工作并未完全结束。
电影《归途》入围电影节后,引来不少关注,后续的发行、宣传,以及一些无法推脱的采访和活动,依旧需要他远程处理。
他弄来一个信号增强器,勉强保证了庄园内的网络连通,于是,那间临时的“家”又兼做了他的工作室。
白天,陆文生去村委处理日常事务,或者走访村民,查看冬种的准备情况。
苏亦承则对着笔记本电脑,开视频会议,接打电话,处理邮件。
有时陆文生回来,会看到苏亦承蹙着眉,对着屏幕用流利的外语与人争论着什么,语气冷静而犀利;有时则会看到他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
每当这时,陆文生会默默地去厨房,生起柴火,用新收的稻米熬上一锅稠糯的粥,炒上两盘院子里新摘的青菜。
食物的热气与香气,总能很快驱散苏亦承眉宇间的倦色。
晚上,是他们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
台灯下,两人对坐,有时各忙各的,有时则会聊起未来。
“海城那边,希望我能尽快回去一趟,配合电影前期的宣传。”苏亦承放下手机,看向正在看农业技术资料的陆文生。
陆文生抬起头,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沉默了一下,问:“要去多久?”
“不会太久,大概一两周。”苏亦承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这次……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陆文生愣住了。
去海城?
那个他只在电视和苏亦承描述里听说过的、光怪陆离的大都市?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那里不属于他,他会格格不入。
但看着苏亦承期待中带着一丝忐忑的眼神,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苏亦承为他、为村子做的一切,想起他说的“我们一起面对”。
“……我去……能做什么?”他犹豫着问。
“什么都不用做,”苏亦承立刻说,眼中泛起笑意,“就是去看看,看看我工作的地方,看看……我生活过的另一个世界。就当是……陪我。”
他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
陆文生心软了。
他知道,苏亦承是希望能将他带入自己的另一个生活圈,希望他的世界能被陆文生了解和接纳。
“好。”陆文生点了点头,“等冬种安排妥当,我跟你去。”
苏亦承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像拨云见日般明亮。
他隔着桌子伸出手,紧紧握住陆文生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
除了海城之行,他们聊得更多的,还是金饰村的未来。
“老陈叔前几天又提了旅游发展的事,”陆文生翻着资料,“他说空山庄园既然咱们住着了,是不是可以顺势弄起来?也不用大搞,就简单收拾出几个房间,让想来体验乡村生活、或者对你电影感兴趣的人,有个落脚的地方。”
苏亦承若有所思:“这是个思路。庄园本身有历史,有故事,再加上电影的背景,确实有独特的吸引力。不过,不能急,要保护这里的原生态,不能过度开发。我们可以先规划起来,慢慢做。”
他拿起随身的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快速勾勒出庄园的轮廓,在旁边标注着:“保留主体结构,修复而非重建。内部现代化舒适改造……引入生态农业体验……”
陆文生看着他专注规划的样子,看着他笔下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庄园未来图景,心中充满了踏实感。
他们不仅在经营自己的小家,也在共同描绘着这片土地更大的未来。
这天,村里来了几个陌生的年轻人,背着相机,拿着笔记本,说是看了关于《归途》电影的报道,慕名而来,想看看电影里的真实场景。
村民们有些好奇,也有些戒备。
陆文生接待了他们,带着他们在村里转了转,看了修复后的堤坝,看了金黄的稻田,也远远指了指南山的空山庄园。
年轻人们很兴奋,不停地拍照,问东问西。
当他们得知陆文生就是电影里那位村书记的原型,并且苏亦承导演现在就在村里时,更是激动不已,请求见面。
苏亦承得知后,从庄园下来,坦然地和这些来访者聊了聊。
他没有回避自己和陆文生的关系,在对方试探性地问及电影中那份超越友谊的情感时,他平静而肯定地回答:“电影表达的是我对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最真实的情感。而我和文生,我们是彼此生命的归途。”
他的坦诚,反而让这些见多识广的年轻人肃然起敬。
他们没有追问,只是真诚地表达了祝福,并表示会客观地报道这里的灾后重建和淳朴民风。
送走这些访客,陆文生看着苏亦承,眼中带着复杂的光芒:“你就不怕……他们乱写?”
苏亦承握住他的手,看着远处暮色中的青山:“只要我们足够坚定,足够真实,外界的目光和言语,就无法真正伤害我们。而且,”
他笑了笑,“这也是一种让更多人了解这里的方式,不是吗?或许,能吸引来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
南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掌心相贴的温暖。
陆文生看着苏亦承自信而坦然的侧脸,心中最后一丝因外界可能带来的不安,也悄然消散了。
他选择的这个人,有着最柔软的内心,也有着最坚硬的铠甲。
而他,愿意与他一起,披甲执锐,守护他们的爱情,也守护他们共同的故乡。
执子之手,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