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晚会后的第二天,苏亦承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应酬和采访。
海城的行程已近尾声,他想留给陆文生,也留给他们自己,一段不那么紧绷的时光。
他带着陆文生,去了海城美术馆,看一个关于乡土题材的当代艺术展。
展厅里很安静,只有脚步和偶尔的低语。
陆文生在一幅巨大的、用混合材料拼贴出的“麦浪”作品前驻足良久,画作里夹杂着真实的稻草和泥土,粗粝而充满力量。
“这有点像……”陆文生轻声说,没有回头。
“像我们金饰村的稻田,尤其是风吹过的时候。”苏亦承站在他身侧,接上了他的话。
他看到了陆文生眼中闪烁的、属于共鸣的光芒。
他的陆文生,并非不懂艺术,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在与这个世界对话。
他们还去了海城最大的图书馆。
苏亦承在电影资料区查阅一些文献,陆文生则自己在开阔的阅览区漫步。
他走过一排排高及天花板的书架,手指拂过那些或新或旧的书脊,最终在农业科技和乡村治理的区域停了下来,抽出一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安静地翻阅起来。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沉静的光晕,与周围埋头苦读的学生并无二致,仿佛他本就属于这里。
苏亦承找到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的陆文生,在这个代表着知识与前沿的城市心脏地带,依然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安然自若。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没有打扰。
下午,他们去了海边的步行道。
不同于金饰村山间的风,这里的海风带着磅礴的水汽和自由的呐喊。
他们并肩走着,看着远处海天一色,货轮缓缓航行,海鸥翱翔。
“这里和家里,很不一样。”陆文生望着无垠的大海,开口说道。
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主动比较两个地方。
“嗯,”苏亦承看着他被海风吹拂的侧脸,“这里是出海口,通向更广阔的世界。而家里,是河流的源头,是扎根的地方。”
陆文生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你为什么喜欢这里了。有力量,也有自由。”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向苏亦承,眼神清澈,“但我还是更喜欢家里。那里……更踏实。”
他的直白让苏亦承笑了起来,他伸手揽住陆文生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我知道。我也一样。这里很好,但金饰村才是我们的‘归途’。”
他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语气变得悠远,“来这里,是为了汲取养分,见识更广阔的天空,但最终,所有的创造和情感,都要落回那片土地,才算真正有了归宿。”
陆文生依偎在他身侧,听着他的话,看着眼前与故乡截然不同的壮阔景象,心中那份因环境差异而产生的最后一丝游离感,彻底消失了。
他理解了苏亦承的追求,也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坚守。
他们走在不同的路径上,却向着同一个终点。
晚上,苏亦承在海边一家以新鲜海产闻名的餐厅订了位置,算是为这次海城之行画上一个句号。
餐厅环境雅致,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夜色中灯光璀璨的海湾。
菜很好吃,陆文生尝了不少从未吃过的海鲜,虽然有些笨拙地使用着刀叉,但在苏亦承带着笑意的指导下,倒也乐在其中。
“明天我们就回去了。”苏亦承举起酒杯,里面是当地产的鲜酿啤酒。
陆文生也举起杯,与他轻轻一碰:“嗯,回去。稻子该入仓了,冬小麦也该下种了。”
简单的对话,却充满了对归家的期盼。
城市的繁华很好,但他们的根和未来,始终在那片青山绿水之间。
回到酒店,开始收拾行李。
陆文生将那张他们在海边散步时,请路人帮忙拍的合影,小心地夹进了苏亦承给他的那个速写本里。
照片上,他们并肩站在栏杆边,背后是蔚蓝的大海和天空,苏亦承笑得轻松,陆文生的嘴角也带着清晰的、温柔的弧度。
苏亦承看到了他的动作,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看着照片:“拍得很好。”
“嗯,”陆文生低应,手指抚过照片上苏亦承的脸,“带回去,给老陈叔他们也看看。”
苏亦承心中一动,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他的陆文生,总是在用他最朴实的方式,将他纳入自己的生活,纳入那个他们共同的故乡。
海城之行,像一场短暂而深刻的梦。
让他见识了繁华,经历了审视,也最终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更加清晰地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和未来的方向。
一如既往的风即将转向,吹送游子归乡。
而家里,那片他们深爱并守护的土地,正等待着他们的归来,等待着他们将这段旅程的见闻与力量,融入下一段更加坚实的人生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