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冬雪,在某个寂静的夜晚,悄无声息地覆盖了金饰村。
清晨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远山、近树、屋顶、田埂,都披上了一层松软洁白的绒毯,天地间只剩下纯净的白与偶尔点缀的墨色枝桠。
寒风凛冽,却带着雪后特有的清甜气息。
空山庄园里,那盏功率更大的新灯泡在冬日的清晨发挥着作用,将房间照得暖融融的。
陆文生早早起来,在厨房的土灶里生起了火,锅里熬着咕嘟咕嘟的小米粥,热气氤氲,驱散着严寒。
苏亦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从背后抱住正在灶前忙碌的陆文生,将冰凉的脸颊埋在他温暖的颈窝里蹭了蹭,像个贪恋温暖的大型犬。
“冷……”他带着鼻音嘟囔。
陆文生被他冰得一缩,随即失笑,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粥快好了,去洗脸。”
雪天无事,村里的节奏慢了下来。
早饭后,陆文生拿着扫帚,开始清扫庭院里的积雪。
苏亦承也找了把铁锹帮忙,他动作依旧不那么利落,但兴致很高,甚至团了个雪球,趁陆文生不注意,偷袭了他的后背。
陆文生被冰得一激灵,回头看见苏亦承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无奈地摇摇头,眼底却也漾开笑意,弯腰也团了个雪球,作势要扔回去。
两人在院子里像孩子般追逐打闹了一会儿,笑声惊飞了院里老梨树上停落的几只麻雀,震得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
玩闹过后,身上都出了层薄汗。
回到烧着炭火的屋里,陆文生给两人都倒了热茶。
苏亦承捧着温热的茶杯,看着窗外银白的世界,忽然有些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他轻声说,“感觉昨天才回到这里,转眼就要过年了。”
陆文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点了点头:“嗯,今年……不一样了。”
往年这个时候,他大多是独自一人,在村委或者家里,安静地准备着年终总结,规划着来年春耕。
偶尔会觉得冷清,但早已习惯。
而今年,这个空旷的庄园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充满了生机与暖意。
“过年,我们怎么过?”苏亦承转过头,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他离家多年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过年,也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新年。
陆文生想了想:“按村里的习俗,要祭祖,准备年货,贴春联,守岁……可能会有点吵,也有很多规矩。”
“入乡随俗。”苏亦承笑道,“我都听你的。不过,春联我来写,怎么样?”
他大学时练过一阵子毛笔字,虽不算大家,但也拿得出手。
陆文生有些意外,随即眼里带了光:“好。”
下午,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洒下细碎的金芒。
陆文生要去几户孤寡老人家里看看,确保他们过冬的物资充足,取暖安全。
苏亦承执意要跟他一起去。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雪的村路上。
陆文生对每家每户的情况都了如指掌,熟练地检查着老人的炉火,询问着粮食和柴火是否够用,叮嘱着雪天路滑,尽量不要出门。
苏亦承就跟在他身边,帮忙递送带去的一点心意——有时是一包红糖,有时是几双厚袜子。
他看着陆文生耐心温和地与老人们交谈,那神情专注而真诚,仿佛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亲人。
一位独居的瞎眼阿婆,拉着陆文生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花。
陆文生就蹲在她面前,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温声安慰几句。
离开时,阿婆摸索着抓住苏亦承的手,含糊不清地说:“文生是好孩子……你……你也是好孩子……要好好的……”
苏亦承反握住老人枯瘦的手,郑重地承诺:“阿婆,我们会好好的。”
走出阿婆家,雪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苏亦承看着身旁沉默的陆文生,轻声问:“心里难受?”
陆文生摇了摇头,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田野,声音有些低沉:“只是觉得,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他肩上的担子,从来都不轻。
苏亦承握住他冰凉的手,放进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慢慢来,一点一点做。你不是一个人。”
掌心传来的温热,和那句“你不是一个人”,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陆文生的心田。
他侧过头,对上苏亦承坚定而温柔的目光,心中的沉重仿佛被这目光分担去了大半。
是啊,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回去的路上,夕阳将雪地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两人的身影依偎着,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两行紧密相依的脚印,深深浅浅,一路延伸向他们共同的家。
南风暂歇,寒冬已至。
但在这个有彼此的冬天,连最凛冽的风雪,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