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承离开后,金饰村的年味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却又在陆文生沉静如常的忙碌中,以一种更内敛的方式弥漫开来。
雪化了又下,将村庄反复涂抹成纯净的白。
陆文生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却又处处残留着另一个人的痕迹。
清晨醒来,手会下意识地探向身侧,触到一片冰凉才恍然回神。
吃饭时,会习惯性地多拿一副碗筷,摆上桌才意识到只有自己一人。
夜晚在灯下看文件,总觉身旁少了那个或专注工作、或含笑看他的身影。
思念,如同冬日里无声无息的落雪,一层层堆积在心间,并不沉重,却无处不在。
他依旧每日去村委,处理着年终的各项事宜:
慰问军烈属和困难家庭,发放救济物资,组织村民清扫街道积雪,安排春节期间的治安巡逻。
他沉稳依旧,条理清晰,只是偶尔在工作的间隙,目光会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望向那条通往村外的、被白雪覆盖的路。
空山庄园显得比平日更加空旷安静。
陆文生每天都会去打扫,将苏亦承留下的书籍和资料整理好,给那几盆耐寒的绿植浇水。
他睡在他们共同的房间里,枕头上还残留着苏亦承常用的、那款清冽洗发水的淡淡气息,这味道成了他夜晚唯一的慰藉。
苏亦承抵达海城后,每天都会固定时间打来电话。
信号时好时坏,有时只是匆匆几句报平安,有时则会多聊一会儿。
“这边事情有点多,比预想的麻烦,”电话那头,苏亦承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却依旧带着笑意,“不过进展还算顺利。村里怎么样?下雪了吗?”
“嗯,又下了一场。”陆文生握着电话,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一切都好,年货都备得差不多了。你……别太累。”
“想你了。”苏亦承忽然在电话那头低声说,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陆文生心头一颤,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耳根在无人看见处悄悄泛红。
他沉默了几秒,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应:“……我也是。”
简单的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电话那头传来苏亦承低低的笑声,满足而愉悦。
他们也会聊些琐事。
陆文生告诉他,老陈叔家杀了年猪,给他留了最好的五花肉;毛豆带着几个年轻人,把村里主要道路的积雪都清扫干净了。
空山庄园那几间收拾出来的客房,已经有好奇的邻村人来看过,表示开春后想来住住。
苏亦承则跟他抱怨海城的交通拥堵,分享电影宣传遇到的趣事,或者描述他吃到某道菜时,想起金饰村的味道。
通过这些断断续续的通话,陆文生仿佛能触摸到苏亦承在另一个世界的脉搏,分享着他的忙碌与成就,也分担着他的疲惫与压力。
虽然相隔千里,但一根无形的线,却通过这偶尔接通的电话,将他们紧紧相连。
腊月二十八,镇上的集市更加热闹,充满了节前的喧嚣。
陆文生独自去采买了最后一批年货,除了常规的,他还特意称了两斤苏亦承喜欢吃的、镇上老字号做的芝麻花生糖。
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那位之前来采访过的县电视台女记者。
她似乎是下来做春节前的民生采访,看到陆文生,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陆书记,忙着备年货呢?”她笑着,目光落在陆文生手里提着的、明显是两人份的年货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苏导演……没回来过年吗?”
陆文生神色平静,坦然答道:“他海城那边工作还没结束,过两天回来。”
女记者看着他沉静的面容,看着他提起苏亦承时,眼中那抹不自觉流淌出的温柔与笃定,心中那点隐约的心思彻底消散了。
她笑了笑,真诚地说:“那祝你们新年快乐!”
“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陆文生礼貌地回应,然后提着年货,转身走进了熙攘的人群。
他的背影挺拔而沉稳,步伐坚定地走向那个他们共同称之为“家”的方向。
无论另一个人此刻身在何方,他的心,他的根,他所有的期盼,都早已系于那片白雪覆盖的青山之下,系于那座等待着归人的空山庄园。
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团圆的期盼,也在每一个落雪的日子里,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