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一股强冷空气席卷而至,永安镇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寒潮。
陆文生正在办公室里整理各村冬季防灾减灾的汇报材料,窗外风声呼啸,刮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
手机响起,是苏亦承。
这个时间他通常还在忙,很少打电话过来。
“文生,”电话那头,苏亦承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急促,“我这边前期采景和团队搭建基本搞定,导演组放两天假。我……我在回省城的路上了,大概晚上八点到。你……明天能抽空来省城吗?就一天。”
陆文生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混合着惊喜和酸涩的热流瞬间涌了上来。
他几乎能想象出苏亦承在奔波间隙挤出这点宝贵时间,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桌上堆积的文件,又想到明天上午还有一个关于冬季农田水利建设的协调会。但是……
“好。”几乎没有犹豫,陆文生应了下来,“我安排一下工作,明天一早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苏亦承如释重负的、带着笑意的呼气声:“我等你。”
挂断电话,陆文生立刻着手调整工作。
他将协调会的时间提前,并压缩了议程;将不太紧急的文件处理推迟;又给老陈叔打了个电话,拜托他明天多留意一下镇里万一有急事。
安排好一切,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他望着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心中那份因为寒冷和忙碌而产生的疲惫,被即将见面的期待彻底驱散。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陆文生就坐上了最早一班前往省城的客车。
车窗外是萧瑟的冬景,但他的心却是滚烫的。
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后,客车抵达省城客运站。
陆文生刚走出出站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等在寒风中的熟悉身影。
苏亦承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围着灰色的围巾,鼻尖和耳朵冻得有些发红,正不停地跺着脚取暖,目光却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
当他的视线终于捕捉到陆文生时,那双因为疲惫而略显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满了星光。
他快步迎上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双臂,将裹挟着一身寒气的心上人紧紧拥入怀中。
力道很大,仿佛要将这几个月的思念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冷死了。”苏亦承把脸埋在他冰凉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更像是在撒娇。
陆文生回抱住他,感受着他羽绒服下坚实的身躯和传来的体温,一路的奔波和严寒似乎都值得了。“等很久了?”
“没多久。”苏亦承松开他一点,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眉头微蹙,“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陆文生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和下巴上没来得及仔细打理的胡茬,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你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彼此心疼的目光里。
苏亦承在剧组下榻的酒店附近订了一家安静的餐厅包间。
饭菜很简单,但氛围温馨。
大部分时间都是苏亦承在说,语速很快地讲述着《长河》筹备中的种种——
遇到的困难、取得的进展、那些历史人物带给他的震撼与触动……他像是要把积攒了许久的话一次性倒出来。
陆文生安静地听着,偶尔给他夹菜,倒水。
他看着苏亦承谈及专业时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充满了骄傲。
他的亦承,本就该属于更广阔的舞台。
“压力很大吧?”在苏亦承停顿的间隙,陆文生轻声问。
苏亦承灌了半杯水,叹了口气,坦诚道:“大。有时候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各方意见,资金,时间……但一想到能把这个故事拍出来,又觉得一切都值。”
他看向陆文生,眼神依赖,“跟你聊聊,感觉好多了。”
下午,他们没有去什么景点,只是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手牵着手在酒店附近的公园散步。
冬日的阳光稀薄而温暖,洒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他们聊着各自工作中琐碎的趣事,聊着金饰村的近况,聊着空山庄园合作社又接到了哪些有趣的订单……
没有波澜起伏,只有久别重逢后的宁静与相依。
偶尔路过的人,或许会多看这对气质出众、举止亲密的同性两眼,但他们都坦然受之,仿佛本该如此。
时间过得飞快,仿佛只是眨眼间,暮色便开始降临。
陆文生需要赶最后一班客车回去。
分别的时刻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在车站入口,苏亦承再次用力抱了抱陆文生。
“照顾好自己。”陆文生拍了拍他的背。
“你也是。”苏亦承的声音有些哑,“等我拍完就回来。”
“嗯。”
没有过多的缠绵,陆文生转身走进车站,步伐依旧沉稳。
苏亦承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检票口,才缓缓呼出一口白气,转身融入省城华灯初上的夜色里。
疲惫依旧,但心中某个空缺的地方已经被填满,重新充满了力量。
回程的客车上,陆文生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流光溢彩。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苏亦承掌心的温度。
这次短暂的相聚,像寒冷冬日里偷来的一束暖阳,足以照亮接下来一段更加忙碌和漫长的分离时光。
他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奋力前行,而爱,是维系着两颗远星的、最坚韧的引力。
心有所系,便不觉路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