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是个难得的冬日暖阳天。
阳光慷慨地洒满大地,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和寒意,仿佛老天爷也特意为他们的归途铺就了一条金光大道。
陆文生早早办妥了所有出院手续,将行李仔细装车。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苏亦承,帮助他坐上轮椅。
苏亦承的左腿依旧打着厚重的石膏,行动极为不便,但精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苍白的脸上甚至透出了些许久违的血色,眼神清亮,充满了对回家的渴望。
护士长亲自过来送行,叮嘱着后续换药、复查和康复训练的注意事项。
陆文生认真听着,一一点头记下。
“回家好好休养,循序渐进,千万别着急。”护士长看着这对在病房里相互扶持、感情深厚的“特殊”伴侣,语气里带着真诚的祝福。
“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苏亦承坐在轮椅上,微微欠身,真诚地道谢。
陆文生推着轮椅,缓缓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走向电梯,再经过人来人往的大厅。
苏亦承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空气中依旧有消毒水的味道,但他仿佛已经能嗅到远方故乡清冽而熟悉的空气。
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汇入省城的车流。
当熟悉的城市景观逐渐被抛在身后,视野开始变得开阔,远山和田地的轮廓出现在前方时,苏亦承一直微微紧绷的身体,才真正松弛下来,靠在了椅背上。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专注开车的陆文生。
阳光透过车窗,勾勒出他坚毅沉静的侧脸线条。
这段时间,他瘦了很多,眼底带着疲惫,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稳定有力。
“辛苦了,文生。”苏亦承轻声说,话语里饱含着无尽的感激与心疼。
陆文生目视前方,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一下:“不辛苦。快到家了。”
简单的对话,却让车厢内弥漫开一种无声的温情。
越是接近永安镇,接近金饰村,苏亦承的心情就越是激动。
当车子终于拐上那条熟悉的、通往金饰村的柏油路时,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心跳也加快了节奏。
路两旁是冬日光秃的稻田,但在苏亦承眼里,却仿佛已经看到了来年春天绿油油的秧苗。
远处,金饰村熟悉的屋舍轮廓越来越清晰,村口那棵老槐树的身影也映入眼帘。
然而,当车子接近村口时,两人都愣住了。
村口的路旁,竟然聚集了不少村民。
老陈叔、毛豆、合作社的年轻人,还有好些相熟的乡亲们,他们似乎早已等候在此。
看到他们的车子,人群立刻骚动起来,脸上都洋溢着热情而温暖的笑容。
“回来了,回来了!”
“文生书记,苏导演!”
陆文生将车缓缓停在路边。
他刚扶着手脚不便的苏亦承艰难地下车,坐上提前准备好的轮椅,村民们就围了上来。
没有喧哗,没有拥挤,大家自发地让开一条路,脸上带着淳朴而真诚的喜悦,目光关切地落在苏亦承打着石膏的腿上和略显清瘦的脸上。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老陈叔上前,用力拍了拍陆文生的肩膀,又看向苏亦承,眼眶有些发红,“遭罪了,孩子。回家就好,好好养着。”
毛豆挤到前面,看着苏亦承的腿,憨憨地笑着:“亦承哥,轮椅我试过了,可结实了。咱村的路我都检查了一遍,保准推着平稳!”
其他村民也七嘴八舌地问候着:
“路上累了吧?”
“家里都收拾好了。”
“晚上给你们送点刚杀的年猪肉过来!”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华丽的辞藻,但这朴实的问候和真诚的笑脸,却比任何东西都更能温暖人心。
苏亦承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毫无保留的乡情,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眶阵阵发热。
他努力维持着笑容,不停地点头:“谢谢大家,谢谢……”
陆文生推着轮椅,在村民自发形成的“欢迎队伍”的簇拥下,缓缓向空山庄园走去。
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也照在每个人带着笑意的脸上。
当空山庄园那熟悉的大门和崭新的春联映入眼帘时,苏亦承的呼吸微微一滞。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那棵老梨树的枝干在蓝天下舒展着,仿佛在迎接主人的归来。
毛豆抢先一步推开虚掩的大门。
只见主楼廊檐下,不知谁挂上了两盏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窗户明亮,透着暖意。
“欢迎回家!”毛豆和其他几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朝气。
陆文生俯下身,在苏亦承耳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安宁和深深的满足:“我们回家了。”
苏亦承抬起头,望向这座承载了他们太多记忆、历经风雨又重获新生的庄园。
再看向身边这个一路支撑他、守护他归来的爱人,以及周围这些质朴可爱的乡亲,心中被一种巨大而澎湃的情感彻底充满。
千山万水,艰难险阻,他终于回来了。
回到了这片他深爱的土地,回到了这个他视为生命的家,回到了这个他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人身边。
南风终于跨越千山万水,吹到了金饰村,带着冬末的微寒,也带来了早春将至的、希望的讯息。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