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在隐隐的期待与按部就班的康复中,倏忽而过。
预约客人抵达的这天,是个典型的、明媚的春日。
天空澄澈如洗,阳光毫无吝啬地洒满大地,南风也变得愈发温软,带着泥土解冻后蓬勃的生机和远处油菜花田初绽的、淡淡的甜香。
一大早,毛豆就带着两个合作社的年轻人赶了过来,进行最后的检查。
客房窗明几净,床铺整洁,公共茶室的茶具擦拭得光可鉴人,连庭院里的石径都特意又清扫了一遍。
苏亦承醒得比平日更早些,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刻意放轻的动静,心情有些微妙的异样。
不是紧张,也并非不安,更像是一种久违的、即将开启某种新篇章的平静的悸动。
陆文生察觉到他醒了,侧过身,低声问:“吵到你了?”
“没有,”苏亦承摇摇头,看向窗外透进的明亮天光,“天气真好。”
陆文生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确认他精神不错,才放下心来。
他如常起身,先照料苏亦承洗漱、吃药,然后准备早餐。
一切流程都与往日无异,只是动作间似乎比平时更迅捷了几分。
“他们大概上午十点左右到。”吃早饭时,陆文生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嗯。”苏亦承点点头,咬了一口软糯的米糕,忽然笑道,“感觉我们有点像等待考生入场的主考官。”
他语气轻松,带着调侃,让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瞬间活络开来。
陆文生看着他狡黠的笑容,嘴角也不由得弯了弯:“你倒是会想。”
上午九点多,陆文生将苏亦承安置在书房朝南的窗边。
这里视野极佳,既能俯瞰大半个庭院和入口处,又足够僻静,不易被打扰。
他给苏亦承膝上盖了薄毯,手边放好茶水、书和笔记本电脑,俨然一个设备齐全的“观察哨”。
“我就在堂屋,有事叫我,或者按铃。”陆文生再次确认。
“知道了,‘老婆’大人。”苏亦承故意拖长了那个称呼,眼中带着笑意,“快去履行你半个主人的职责吧。”
陆文生无奈地看他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鸟雀清脆的鸣叫。
苏亦承并没有看书,也没有处理工作,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院门口那棵老槐树上,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的暖意,以及内心深处那份奇异的平静。
约莫十点一刻,院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和隐约的说话声。
很快,毛豆洪亮而热情的声音响起:“几位老师,这边请!这就是我们空山庄园了。”
苏亦承的目光投向窗外。
只见毛豆引着五个人走了进来。
三男两女,看起来都很年轻,戴着眼镜,穿着休闲但得体,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
他们一进院子,目光便被吸引住了,好奇地打量着这座融合了传统民居风格与简约现代感的建筑,以及庭院里那几株即将盛放的梨树。
“这里真漂亮。”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忍不住赞叹,“和《归途》里拍的几乎一模一样,不,感觉更鲜活。”
“是啊,这种老建筑改造得很有味道,既保留了韵味,又兼顾了舒适性。”一个高个子男生附和道,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不时记录着什么。
他们的交谈声不高,带着初到陌生之地的克制,但脸上的兴奋与欣赏却掩饰不住。
陆文生从堂屋迎了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半旧的深色夹克,身姿挺拔,态度不卑不亢,与毛豆一起,简单地向客人们介绍了庄园的布局和注意事项。
苏亦承隔窗望着。
他看到陆文生说话时沉稳的侧影,看到客人们认真倾听、不时点头的样子。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和谐而充满生气的画面。
他的心脏平稳地跳动着,没有预想中的抵触或不适。
相反,他看着这座他们倾注了心血、承载着记忆的庄园,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接纳着外界的欣赏与探寻,心中反而生出一种淡淡的、类似于“分享”的愉悦。
客人们在毛豆的引导下,去了预订的客房安置。
院子里暂时恢复了安静。
过了一会儿,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文生走了进来,目光先是迅速在苏亦承脸上扫过,确认他无恙,才走到窗边。
“感觉怎么样?”他低声问。
苏亦承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实实在在的笑容,阳光在他眼中跳跃:“挺好。看着他们,倒让我想起以前在大学里,和同学出去采风的样子。”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阴霾,只有纯粹的感慨。
陆文生仔细分辨着他的神情,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他顺着苏亦承的目光看向窗外,院子里,那几株梨树的花苞在阳光下,似乎下一刻就要绽开。
“看样子,梨花真的要开了。”陆文生说。
“嗯,”苏亦承点头,语气温和而坚定,“是个好兆头。”
春风拂过,带着远道而来的客人的低语、草木的清香,以及希望绽放的声音,悄无声息地充盈着这座迎来新生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