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黎明,带着一种被雨水洗涤过的冷冽清澈。
苏亦承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单拐随意地倚在沙发旁。
他刚刚结束与律师的加密通话,屏幕上还停留着陆文生昨夜那条简短却石破天惊的信息。
赵磊于昨夜在省城被捕,人赃并获。
消息被严密封锁,但在特定圈层内,其激起的暗涌足以颠覆许多东西。
他脸上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修长的手指在玻璃上无意识地划过,映出他清隽而疏淡的眉眼。
左腿站立久了,传来熟悉的负荷感,但他身形笔挺,仿佛那点不适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上午九点整,苏亦承准时出现在《长河》后期制作公司。
他没有提前通知,当他自己推开剪辑室厚重的门,拄着单拐,步伐稳定地走进来时,整个房间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惊疑、探究、畏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尤其是来自之前那些态度暧昧、甚至暗中配合赵磊拖延进度的人。
苏亦承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没有在任何一张惶惑的脸上停留,径直走向主控位。
他坐下,将单拐轻靠在手边,动作流畅自然。
“继续。”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从第47分12秒,河流解冻的镜头开始。”
没有一句关于赵磊,关于昨夜,关于任何与影片无关的话。
他直接切入了最核心的工作,精准地指出了几个在他“缺席”期间被偏离的细节,语气冷静,指令清晰,仿佛中间数月的风波与昨夜的惊雷从未发生。
但这种“正常”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威慑。
所有人都明白,能如此迅速、如此彻底地解决掉赵磊这样盘根错节的对手,并且立刻以如此绝对掌控的姿态回归,这位苏导演的能量和手腕,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
那些曾经摇摆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和冰冷的态度面前,瞬间被碾碎,只剩下敬畏与服从。
剪辑室以前所未有的高效运转起来。
中午时分,王铮脚步匆匆地赶来,额上带着细汗,脸上堆着前所未有的、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
“亦承,苏导!哎呀,真是……真是没想到赵磊他竟然……”他试图解释,试图撇清。
苏亦承抬起手,用一个简单的手势制止了他后续所有无意义的言语。
他看向王铮,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
“王制片,”他语气淡漠,“《长河》的后期,从现在起,我不希望再受到任何非艺术因素的干扰。你能保证吗?”
这不是询问,是最后通牒。
王铮后背一凉,连忙点头如捣蒜:“能,一定能!苏导您放心,全力配合,绝对配合!”
苏亦承微微颔首,不再看他,目光重新回到了屏幕上流淌的画面。
“通知配乐团队,下午两点,线上会议。我要最终版小样。”
“是,是,我马上安排。”王铮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处理完工作,苏亦承才拿起私人手机。
陆文生那边没有再发消息,他知道,文生此刻必定在配合调查、处理伤口,以及,用他的方式,确保所有首尾干净利落。
他点开通讯录,拨通了陆文生的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接起。
屏幕那端的噪音非常熟悉,是医院的单人病房。
陆文生此刻一定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半靠在床头,脸上有些失血的苍白,眼神依旧是那种沉静如山岳的模样。
“伤怎么样?”苏亦承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
“皮外伤,缝了几针,没事。”陆文生回答得轻描淡写,仿佛昨夜巷道里那惊险的搏杀和染血的刀锋只是一场幻梦。
他反问道:“你那边?”
“清了。”苏亦承言简意赅,“进度会加快。”
两人之间隔着屏幕,一时无言。
没有劫后余生的互诉衷肠,没有激动人心的庆贺,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彼此托底后,深入骨髓的默契与懂得。
过了几秒,苏亦承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什么时候出院?”
陆文生听出他声音里的担忧,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很快。等你把《长河》最后一点做完,我大概就能出院了。”
“好。”苏亦承应道,“我等你。”
挂了电话,苏亦承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工作。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危机已除,障碍已清,前路一片坦荡。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完美地收尾《长河》,然后,回到那个有一个人在等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