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冬天,湿冷入骨,不像北方的干冽,那寒意是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林霖裹紧了身上不算太厚的羽绒服,从一栋老旧写字楼里走出来,呼出的白气在眼前迅速消散。
他刚结束了一个小成本电视剧的试镜,角色不大,竞争却激烈。
导演对他的外形和台词功底表示认可,但最终只是客气地说“有消息会通知”,那种程式化的笑容背后,是显而易见的摇摆和不确定。
这已经是他拒绝成魏工作室邀请后,参加的第七个试镜了。
结果大同小异。
他像一个突然失去了耀眼标签的新人,重新被抛入茫茫人海,需要靠自己的实力和运气,去争取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独立演员的路,比他想象中更难。
没有团队打点,没有资源倾斜,甚至连获取靠谱的试镜信息,都需要耗费比旁人更多的心力。
银行卡里的数字在缓慢减少,支撑着他这间兼作练功房的顶楼小屋,以及看似自由、实则充满不确定性的生活。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幻梦般的灼热触感。
自从那条拒绝的短信发出后,成魏那边就彻底沉寂了。
没有追问,没有恼怒,仿佛那个在片场对他步步紧逼、在月下直言“想要你”的男人,只是一个他臆想出来的幻影。
这种沉寂,比任何回应都更让人心慌意乱。
他有时会忍不住点开那个沉寂的聊天框,看着自己那条孤零零的、带着礼貌疏离的拒绝信息,心里空落落的。
他是在期待什么?期待成魏的挽留?还是期待他气急败坏的指责?
他不知道。
回到那间顶楼的小屋,寒意似乎比外面更重。
他打开那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勉强照亮了空旷的练功区。
对着镜子,他开始重复日复一日的基本功练习,试图用身体的疲惫驱散心里的茫然和……那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思念。
镜子里的青年,眼神依旧清澈,却蒙上了一层现实的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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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却是截然不同的温度。
成魏穿着舒适的羊绒家居服,赤脚踩在公寓温暖的地板上。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车流如织的夜景,手中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
他身后的开放式厨房里,穿着厨师服的人正在安静地准备晚餐,空气中弥漫着黑松露和烤肉的香气。
客厅一角,昂贵的音响流淌着低沉的爵士乐。
他的生活,从未因任何人的缺席而改变节奏。
光鲜,优渥,充斥着用金钱和地位就能轻易换取的服务与享受。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助理刚刚发来的消息,汇报着某个电影项目的投资进展,以及林霖近期的行程。
包括他今天去试镜的那个小剧,以及……他略显拮据的经济状况。
成魏的目光在那行关于“经济状况”的字句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没什么波澜,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醇厚的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他想起林霖那条拒绝的短信。
干净,利落,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固执和……纯粹。
他当时看到,只是挑了挑眉,随手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拒绝?
很好。
他成魏身边,从不缺投怀送抱、渴望借他东风的人。
可林霖的拒绝,反而让他觉得更有趣。
就像吃惯了精雕细琢的盛宴,突然看到一盘带着露水、未经修饰的野菜,觉得新鲜。
他欣赏有傲骨的人,尤其是……长得合他胃口、演技也有灵气的。
他知道林霖现在过得不容易。
那种清苦的、需要为每一个机会挣扎的日子,他很多年没有体验过了,几乎快要忘记那是什么滋味。
但他不打算插手。
既然那小木头想靠自己,那就让他去撞撞南墙。
让他看看,这个圈子里,单凭一腔热血和所谓的“纯粹”,能走多远。
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等待那只羽翼未丰的鸟儿,在风雨中扑腾得累了,或许会自己寻找温暖的屋檐。
至于这期间林霖会吃多少苦,会不会被现实磨掉棱角……成魏晃动着酒杯,眼底掠过一丝几近冷酷的兴味。
那似乎,也是观察的一部分。
他放下酒杯,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和不容置疑:“王导那边的新项目,剧本我看了,有点意思。帮我约个时间,详细聊聊。”
电话那头恭敬应下。
他不需要去追逐什么。
他所在的位置,本身就是资源的中心,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方向。
他有足够的资本,等风来,或者……让风转向。
窗外是冰冷的都市森林,窗内是恒温的舒适堡垒。
成魏转过身,走向香气四溢的餐厅,将窗外那个在寒风中独自试镜、在冰冷小屋里对着镜子练习的年轻身影,暂时抛在了脑后。
风吹过城市高空,带着凛冽的寒意,也带着居于高处者漫不经心的掌控欲。
它掠过不同的窗,吹拂着不同境遇的心,预示着一条看似分岔,却又注定再次交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