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卷起废墟中的尘埃与血腥气，刮在程晋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一个人站在这片被夷为平地的瓦砾之上，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唯一的亮光，来自他手中紧握的手机屏幕。
那幽冷的光，映得他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庞，更显苍白。
屏幕中央，几个大字如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瞳孔。
程晋的肩膀在无法抑制地颤抖，与屏幕上冰冷的字样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
一百万功德点。
这笔足以让任何一个地府行走为之疯狂的巨款，此刻在他的眼中，却比世间最污秽的东西还要肮脏。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划过那串长长的零。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新获得的称号上。
程晋的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极度扭曲的弧度，似哭似笑，充满了无尽的厌恶与自嘲。
“无情者？”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不，我只是学会了用你们的方式……来爱这个世界。”
话音落下，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心脏最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那痛楚是如此剧烈，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恍惚间，眼前的废墟与黑夜开始剥离、褪色。
……
刺骨的寒风，同样是冬天。
一个瘦弱的少年蜷缩在街角，又冷又饿，几乎要失去意识。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冻死的时候，一双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递过来半个滚烫的东西。
那是一个烤红薯。
少年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布满风霜却无比慈祥的脸。
是捡垃圾的陈伯。
陈伯嘿嘿笑着，露出掉了几颗牙的牙床，将那半个红薯塞进少年的怀里。
“孩子，快吃，热乎的。”
少年狼吞虎咽，那份灼热的香甜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身体的寒冷，也温暖了那颗早已冰封的心。
陈伯看着他，叹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头。
“孩子，人活一口气，这口气，得是热的。”
……
“得是……热的……”
程晋猛地从回忆中惊醒，现实的寒风再次灌入他的胸膛，却再也无法冷却记忆中那份滚烫的温度。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滑落，砸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那份温暖，成了刺穿他内心所有防线的最后一刀。
他不再迷茫，不再挣扎。
极致的痛苦过后，是死寂般的平静，以及从平静之下疯狂滋生、破土而出的恨意。
这恨意，不仅仅对着楚天恒。
更是对着这个将生命、情感、善意……将一切都量化成功德点数的冰冷系统。
楚天恒将人命视为数字。
这系统，又何尝不是？
它们是同一种东西。
程晋深吸一口气，胸腔中充满了废墟的尘土味。他脸上的悲伤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
他再次点亮屏幕，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操作着。
他打开了【功德宝】界面。
那一百万功德点，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巨大的嘲讽。
程晋的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兑换选项，那些强大的法宝、珍稀的丹药、高深的功法……他看都未看一眼。
他的手指一直向下滑动，划过一个又一个区域，最终停留在一个他从未留意过的、几乎被遗忘在角落的功能上。
功能介绍简单得可笑：投入功德，为指定的亡魂进行祈愿，可增加其往生轮回的顺遂。无上限，纯消耗，无任何实际回馈。
一个纯粹的功德回收站。
一个系统用来榨干多余功德的无底洞。
程晋看着这个功能，脸上的冷漠终于化为一抹决绝的疯狂。
他没有丝毫犹豫，点开了它。
屏幕上弹出一个输入框：【请输入祈愿对象】
程晋一字一顿地输入了那个名字。
陈伯。
他直接按下了“全部”按钮。
“确认将1,000,000功德点用于为‘陈伯’进行往生祈愿吗？此操作不可逆，无任何奖励。”
程晋的指尖，重重地按在了“确认”上。
嗡！
手机屏幕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功德余额那一栏的数字，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跳动、锐减！
1,000,000
954,321
876,543
……
每一次数字的减少，都像是一场盛大的献祭。
程晋在用系统最看重的“价值”，去祭奠一个被系统判定为“该死”的善人。
他在用这染血的功德，为陈伯铺一条通往来世的路。
这行为本身，就是对整个功德体系最大的蔑视与亵渎！
燃烧吧。
把这肮脏的过去，连同我的天真和软弱，一起烧个干净！
铸造一个新的我！
54,321
10,000
1,000
100
10
0！
当功德点数彻底归零的瞬间，整个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万籁俱寂。
下一秒，屏幕猛地亮起，一条由【天网计划】全网推送的血红色新闻弹窗，占据了整个界面。
标题触目惊心——
《“病毒”程晋的同伙已被锁定，全球清剿行动进入第二阶段！》
程晋缓缓抬起头，望向被阴云遮蔽的夜空。
废墟之上，寒风之中，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只有一抹……冰冷到极点的微笑。
他对着空气，也对着自己，轻声说道：
“很好，那就从你们开始，看看谁先被清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