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苏文渊的意志如冰冷的铁幕，笼罩着一切。
他看着凌策那即将彻底崩解、化为最纯粹因果粒子的身躯，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俯瞰蝼蚁终结的漠然。
然而，就在下一瞬，他那万古不变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那濒临溃散的躯体，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不是恢复，不是治愈，而是一种更为玄奥的状态。凌策的身影依旧虚幻，仿佛风中残烛，但那烛火，却不再摇曳，燃烧得无比静谧，无比坚定。
一股超越了生死、超越了力量、超越了时空本身的“道韵”，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竟让苏文渊那绝对掌控的领域，都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滞涩。
“怎么可能……”
苏文渊低语，他无法理解。凌策的生命之火早已燃尽，他的神魂也该在因果的反噬下彻底湮灭。此刻的他，应该只是一具空壳，一个即将消散的幻影。
凌策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眸子，此刻平静得如同一片无垠的星空。他看着满脸惊疑的苏文渊，声音轻得仿佛叹息，却清晰地响彻在这片死寂的维度。
“你赢了战争，而我……”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发自肺腑的弧度。
“我找到了我的答案。”
话音落下的瞬间，凌策彻底无视了苏文渊的存在。他不再是那个与之争斗了两世的宿敌，而更像一个即将远行的旅人，在做最后的告别。
他伸出近乎透明的手，那本悬浮在他身前，已经黯淡无光的【因果倒转之书】，忽然绽放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芒。
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空白的纸页上，没有文字，只有一道道扭曲的光影在流转，仿佛通往一个未知的世界。
“疯子！”
苏文渊瞬间明白了凌策的意图。他竟在燃烧自己最后的存在，去催动这件因果神器的最终权能——观测！
观测一个……他永远无法踏足的未来。
苏文渊的内心涌起一股荒谬的怒火。他想出手阻止，想将这个亵渎了他胜利果实的疯子彻底抹去。可他的力量落在凌策周身，却如同泥牛入海，被那股奇异的道韵悄然化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凌策的目光，穿透了时空的壁垒，投入了那由他一手缔造、却再也无法触及的崭新时间线。
光影变幻。
一幅幅画面，如同星辰般在凌策眼前的因果虚空中亮起。
第一幅画面，是在重建后的龙京基地市。秦晚站在最高的指挥塔上，一身戎装，身姿笔挺。她的脸上褪去了所有的青涩，眼神冷静而坚定，正有条不紊地向下方数以万计的战士下达指令。她成为了新世界的领袖之一，冷静，果决，充满了力量。
凌策的嘴角，微微上扬。
画面切换。
白小胖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咋咋呼呼的胖子。他坐在一间堆满了未来科技设备的实验室里，指挥着一座座“天穹”系统守护着一方水土。他的神情专注，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但偶尔抬起头，挠着后脑勺憨笑的样子，依稀还是当年的少年。
凌策的笑意，更深了。
接着，是战无双。在一片广袤的原野上，他赤着上身，每一次出拳，都引得风云变色。他的武道之心再无任何缺憾，充满了纯粹与一往无前的气势，已经踏上了属于他自己的武道巅峰。
是柳曦月，她创办的丹道学院桃李满天下，为新世界培养了无数优秀的炼丹师。
是许静，她用自己的空间异能，搭建起了新世界的传送网络，让天堑变通途。
是他曾守护过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伙伴……他们都在那个没有凌策的世界里，活得很好，甚至更好。他们继承了他的意志，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那片来之不易的光明。
凌策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些由他的牺牲换来的，繁花似锦的未来。
两世为人，他背负了太多的仇恨，太多的算计，太多的沉重。他的心弦绷得太紧，从未有过片刻的松懈。
直到此刻。
当他亲眼见证了自己守护的意义时，那根紧绷了百年的弦，终于彻底放松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瞬间在因果虚空中蒸发。
紧接着，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微笑，在他脸上缓缓绽放。
那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如释重负的，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温暖、纯粹，不带一丝阴霾。
“疯子……他竟然在用最后的生命力，去欣赏一幅他永远无法走进去的画卷？”
苏文渊看着凌策脸上的笑容，那股源自神明根源的漠然，第一次被一种名为“震撼”的情绪所取代。
他无法理解，这种行为有何意义？为了他人而献祭自己，最后只能得到一场虚无缥缈的“观看”？
就在这时，凌策的目光从那万千光影中收回，落在了苏文渊的脸上。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你说的对，一切都会归于虚无。”
“但至少，在归于虚无之前，我曾见过繁花盛开。”
“这就够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苏文渊的心上。他所信奉的终极虚无，在凌策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凌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温情、泪水、笑意，尽数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如宇宙般深邃的平静，和如神剑般锋利的决然。
他彻底放下了过去，也拥抱了未来。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他直视着苏文渊，用一种近乎宣告的口吻，平静地说道：
“我已见证我所守护的一切。现在，是时候为这出戏剧，落下最后的帷幕了。”
【因果倒转之书】化为漫天光点，融入他的体内。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序章的引言，一个仪式的祭品。
“开始吧，苏文渊。”
“你将成为旧世界的句点，而我……将成为新世界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