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之海的汹涌浪潮，在凌渊的意识深处彻底平息。
那足以撕裂神魂的混沌与混乱，此刻化作了一片虚无的镜湖，倒映着他此生的所有过往。
没有痛苦，没有不甘，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平静。
他接受了自己的宿命。
作为逆转因果、拯救世界的代价，他的存在本身，即将被法则彻底抹去，化为修复世界裂痕的最后一环。
意识体从时间的缝隙中缓缓升起，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回顾那片埋葬了无数秘密的因果之海。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去见见那些他最牵挂的人。
做一场……最后的告别。
……
东海防线，临时指挥中心。
曾经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白小胖，此刻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神情凝重，双眼布满血丝。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命令第三、第五混合舰队，前出至‘骸骨航道’，建立交叉火力网！绝不能让任何一只海渊魔兽突破防线！”
“后勤补给呢？告诉他们，弹药管够！老子就算把家底全砸进去，也得把那帮杂碎给摁死在海里！”
一条条指令从他口中有序发出，曾经那个跟在凌渊身后、插科打诨的胖子，如今已然成长为一位铁血果决的指挥官。
只是，在命令的间隙，他会下意识地握紧脖子上挂着的一枚不起眼的通讯符，那是凌渊留给他的。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悲痛与焦虑。
“渊哥……你到底在哪儿……”
就在这时，一道无人能察觉的虚影，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凌渊的意识体静静地看着白小胖的背影，那曾经略显肥硕的肩膀，此刻竟显得如此宽厚、如此可靠。
他的眼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欣慰与骄傲。
他仿佛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白小胖的肩膀，一道无声的意念，如微风般拂过白小胖的心湖。
正在发号施令的白小胖猛地一顿，他下意识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可不知为何，那股压在心头的沉重巨石，仿佛被一股温暖的力量轻轻托起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毅的光芒。
“传我命令！全线反击！”
凌渊的虚影，带着一丝微笑，缓缓消散。
下一站，是秦书仪。
……
昆仑之巅，寒风凛冽。
秦书仪一袭白衣，独立于万丈悬崖之侧，任凭风雪吹拂着她绝美的容颜。
她的双眸紧闭，强大的精神力如蛛网般铺开，疯狂地探寻着天地间的每一丝痕迹，试图捕捉到那个熟悉的气息。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得到的回应都只有一片死寂。
她的眉头紧紧蹙起，那张清冷如仙的面庞上，写满了倔强与不肯放弃的执着。
“凌渊，你答应过我，你会回来的……”
“我不会让你成为一个骗子。”
她的声音在风雪中几不可闻，却透着一股撼动山岳的决心。
凌渊的意识体，就站在她的面前，距离她不过咫尺之遥。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看着她因担忧而紧蹙的秀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与不舍。
他多想真正地伸出手，抚平她眉宇间的忧愁。
他尝试着，将自己最后的意志，凝聚成最轻柔的触碰。
那意志的涟漪，如一片温暖的羽毛，轻轻“抚过”秦书仪的眉心。
秦书仪的身体猛然一颤，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那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温暖，轻柔地拂去了她眉间的冰霜。
她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凌渊……是你吗？”
风雪依旧。
然而，秦书仪紧蹙的眉头，却在不知不觉间，缓缓舒展开来。
她望着苍茫的天地，眼中泪光闪烁，嘴角却勾起一抹凄美而决然的微笑。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
最后的告别，留给了战无双。
焦黑的战场废墟之上，曾经的繁华都市化为一片死域。
战无双持刀而立，如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
他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内敛，却也更加危险，仿佛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神兵，只待出鞘之时，便可惊天动地。
他闭着眼，似乎在与这片战场一同哀悼，又似乎在感悟着更高层次的武道真意。
忽然，他睁开了双眼。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实体，而是望向了空无一物的半空。
在那里，凌渊的意识体正静静地悬浮着。
两人，一个在人间，一个在时间之外。
他们的意志，却在这一刻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于这片废墟上空，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视”。
没有言语，没有交流。
但作为当世最顶尖的武者，他们读懂了彼此的一切。
尊敬、认可、以及……传承。
一道决绝而磅礴的意志，从凌渊的意识体中传递而出，烙印在战无双的心底。
战无双沉默着，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他对着那片虚空，郑重地、深深地低下头，行了一个武者之间最崇高的敬礼。
再抬头时，那股冥冥中的注视感已经消失。
但他知道，一种无形的责任，已经落在了他的肩上。
……
完成了所有告别，凌渊的意识体再无一丝牵挂。
他如一道流光，穿透现实的维度，抵达了时间的最高处，世界的本源之所在。
在他的面前，一本由无数因果线条编织而成的、散发着无尽光辉的巨书，正缓缓悬浮、翻动。
【因果倒转之书】。
它，就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法则具现。
凌渊的意识体平静地看着它，脸上无悲无喜，只剩下彻底的释然。
他轻轻地，也是最后一次，开口。
那声音，响彻了整个时间的尽头。
“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