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有武将军之勇,二位先生之谋,赵地必入孤囊中!”
陈胜志得意满,再次举杯,“孤,预祝三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待尔等凯旋,孤必裂土封王,共享富贵!”
“谢大王!”武臣、张耳、陈馀三人齐声谢恩。殿内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恭贺与奉承之声。
赵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武臣被委以重任的激动,张耳、陈馀那谦恭表面下深藏的野心,陈胜那自以为得计的满面红光。
他再次端起酒爵,这一次,他只是将冰凉的酒液沾了沾唇,便放下了。
北略赵地?裂土封王?陈胜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自毁长城。
武臣不过一勇之夫,如何驾驭得了张耳、陈馀这两条深谙权术,根基深厚的潜龙!
这派出去的不是征伐之师,而是一支注定要失控,自立门户的洪流!
历史的画卷,正沿着它既定的轨迹,缓缓铺开。
武臣入赵,张耳、陈馀为辅……赵国,即将在秦末的烽烟中,破土而出。
陈胜,此刻还在为招揽了两位“名士”而沾沾自喜,浑然不觉自己正亲手点燃另一场分裂的火种。
夜宴的喧嚣还在继续,丝竹管弦靡靡入耳。
赵戈的目光穿过晃动的灯影和醉醺醺的人脸,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
陈郡的牢笼依旧冰冷,荥阳的战火仍在燃烧,而北方,新的风暴正酝酿。
夜宴的喧嚣似暖风熏人,觥筹交错的影子在蟠龙灯树的烛光下扭曲晃动。丝竹靡靡,谀词如潮,将陈王宫正殿装点成一片虚假的繁华盛景。
陈胜高踞王座,红光满面,志得意满,左手边是雍容含笑的张耳,右手边是眼神锐利的陈馀,新封的北略大将军武臣挺胸昂首站在阶下,接受着满殿文武或艳羡或谄媚的恭贺。
裂土封王的前景,名士来投的荣光,让这位泥腿子出身的王,沉醉在权力与虚荣的巅峰。
赵戈坐在殿尾的阴影里,面前案上的酒爵早已冰冷。
冰凉的酒液映着晃动的烛火,也映着他眼中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武臣北略,张耳陈馀为参将……这看似烈火烹油的盛举,在他眼中,却是一条通往深渊的绝路。
历史的巨轮轰然作响,碾过无数尸骨,即将驶向那个注定的分裂与败亡的节点。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陈胜亲手将绞索套上自己的脖子,将张楚政权推向万劫不复!
就在武臣再次举杯,殿内气氛即将攀上又一个高潮的刹那——
“大王!”
一个清朗却异常沉静的声音,骤然响起,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
殿内瞬间一静。
所有的目光,好似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源头——那个坐在最末席,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里的年轻人。
赵戈!
陈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滞。
那抹红光迅速褪去,深沉的阴霾,毫不掩饰的不悦写满一脸。
他端着金爵的手停在半空,目光如两把冰冷的刮刀,剜在赵戈脸上。
又是他!
在他最得意,需要众星捧月的时刻!这个总是能看透他心思,不合时宜地泼冷水的赵戈!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在陈胜胸中升腾。
他几乎想立刻呵斥,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轰出殿去!
但“王庭之上,畅所欲言”的场面话犹在耳边,张耳、陈馀这两位新投名士也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
他强行压下喉头的咆哮,嘴角扯出一个极度僵硬,带着狰狞的弧度,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哦?赵卿……有何高见?”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在寂静的大殿地砖上。
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在赵戈身上。
他能感受到陈胜目光中几乎要将他洞穿的暴戾与猜忌,武臣瞬间阴沉,带着敌意的眼神,张耳、陈馀深藏不露作壁上观的姿态。
庄贾在阴影角落里更是无声恶毒快意的冷笑。
赵戈缓缓起身。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静地直视着王座之上那个被权力扭曲了心智的君王,声音依旧沉稳,却是不惜触怒天颜:
“大王,臣斗胆直言!武臣将军北略赵地,此议……不妥!”
“哗——!”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炸开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武臣的脸色瞬间涨得紫红,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张耳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玩味。陈馀则眯起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在赵戈和陈胜之间来回扫视。
庄贾嘴角的嘲笑之意更深了。
“不妥?”
陈胜的声音陡然拔高,好似夜枭啼鸣,被彻底激怒,
“有何不妥!武将军勇冠三军,张、陈二位先生智谋深远,孤遣此三人收取赵地,正是天作之合!有何不妥!赵戈!你今日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休怪孤治你个扰乱军心,藐视王庭之罪!”
手中的金爵重重顿在案上,酒液四溅。
面对这滔天怒火和赤裸裸的威胁,赵戈的身体依旧站得笔直,就像风雪中的劲松。
深吸一口气,迎着陈胜那择人而噬的目光,清晰而冷静地陈述:
“其一,荥阳胶着,牵制我军主力。李由据坚城顽抗,假王虽浴血奋战,然急切难下。此际,我张楚之精兵强将,当优先保障荥阳方向,毕其功于一役!若骤然分兵数万精锐北略,荥阳前线压力倍增,恐生变故!一旦荥阳有失,则秦军东进门户洞开,我陈郡腹地危如累卵!此乃舍本逐末,因小失大!”
赵戈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字字都如重锤敲击在理智的残骸上。
荥阳的重要性,是明摆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