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的大撤退,如同退潮般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醉仙楼、锦绣阁、丰裕粮行…仿佛真的只是经营不善倒闭,或是东家遭遇变故急于脱手。
封条和转让告示,成了它们最后的墓志铭。
然而,风暴只是迟到了,并未缺席。
清晨的宁静被杂沓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的铿锵声打破。
一队队穿着刑部皂隶服色,甚至混杂着几分精悍之气的官兵,如狼似虎地涌入了西市。他们手持盖着朱红大印的公文,目标明确,直扑那些已经人去楼空的店铺!
“哐当!哐当!”
醉仙楼大门上的封条被粗暴地撕开,沉重的锁头被铁斧砸碎,官兵们蜂拥而入。
里面空空荡荡,桌椅整齐,却积了薄灰,灶台冰冷,连片烂菜叶都没留下。带队的军官脸色铁青,怒吼道:“搜!给我掘地三尺!看看有没有密室、暗道!”
另一边,锦绣阁也被破门。
里面同样空无一物,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染料气息。
官兵们用刀鞘胡乱敲打着墙壁、地板,试图找到隐藏的夹层或暗格,却一无所获。
丰裕粮行的库房被打开,里面别说粮食,连只老鼠都找不到。
扑了个空的官兵们,那股邪火和“不能白来一趟”的念头迅速滋生。
他们的目光,如同饥饿的秃鹫,投向了西市其他还在营业的、与那些“消失的店铺”有过往来,甚至仅仅是相邻的店家。
“王记杂货铺”的王掌柜,正心惊胆战地看着官兵在对面醉仙楼里折腾,暗自庆幸自己与此无关。
突然,店门被猛地踹开,几个凶神恶煞的皂隶闯了进来。
“官…官爷…”王掌柜腿肚子都在打转,连忙赔笑上前。
为首的班头用刀鞘拍打着柜台,震得上面摆放的针头线脑乱跳:“王掌柜?听说你跟对面醉仙楼的老陈,关系不错啊?经常一块喝酒?”
“没…没有!就是街坊邻居,点头之交…”王掌柜冷汗直流。
“点头之交?”班头冷笑一声,对身后手下使了个眼色,“搜!看看这店里,有没有藏着逆党的赃物或者书信!”
如狼似虎的皂隶们立刻开始“搜查”。他们哪里是搜,分明是抢!
货架被推倒,商品被胡乱翻捡,稍微值钱点的东西——几匹还算不错的细布、一小罐珍藏的茶叶、甚至柜台里不多的铜钱,都被他们顺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官爷!不能啊!这是小老儿的命根子啊!”王掌柜哭着想去阻拦,被一个皂隶粗暴地推开,摔倒在地。
“老东西!窝藏逆党,没抓你进大牢就是开恩了!这点东西,抵你的罪过!”班头啐了一口,扬长而去,留下满屋狼藉和瘫坐在地、老泪纵横的王掌柜。
同样的遭遇,也在其他店铺上演。
“刘寡妇绸缎庄”的刘寡妇,因为以前常去锦绣阁进货配色丝线,被闯入的官兵以“勾结嫌疑”为名,不仅抢走了几匹上好的绸缎,还被勒索了十两银子的“辛苦费”,才免了牢狱之灾。
就连那个卖炊饼的小贩,也因为多嘴议论过几句“店铺关门”的怪事,被扣上“散布流言、扰乱民心”的帽子,炊饼担子被砸烂,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本钱也被抢走。
一时间,西市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官兵们打着搜查“逆党”的旗号,行盘剥勒索之实。他们不在乎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影子,他们只想借此机会中饱私囊,完成上峰“严厉追查”的指令,同时将因扑空而产生的挫败感和怒火,发泄在这些无力反抗的小民身上。
王掌柜在邻居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收拾着被砸烂的店铺。
他看着对面依旧被封着的、空荡荡的醉仙楼,又看了看街上其他被盘剥后愁云惨淡的店家,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更充满了无声的愤怒。
他不敢骂官兵,只能低声咒骂那些“消失”的邻居:“老陈…周老板…你们倒是跑得干净!可害苦了我们这些老邻居啊!”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一丝更深的寒意萦绕不去:那些能让这么多店铺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能让朝廷如此兴师动众却抓不到把柄的力量…究竟是何等的可怕?
而自己这些人,不过是这场无声较量中被殃及的、微不足道的池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