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衫文士见状,也是眉头一皱。
这书生皮肉细嫩,手腕还没那车辕粗,怕是连这满车货物的零头都扛不住。
刚要开口喝止,免得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折了腰骨。
可就是下一瞬,话音卡在了喉咙里。
他眼睁睁地看着林阳双臂的衣袖猛地绷紧,仿佛有蛟龙在皮下翻滚。
“起。”
一个字,轻轻吐出。
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那辆连带货物,至少重达千斤的牛车,竟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然后,那两个巨大的木轮,晃晃悠悠地,一寸一寸地,离开了地面!
喧闹的长巷,瞬间死寂,议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
那车夫更是张大的嘴里能塞进两个鸭蛋,满脸横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这可是千斤重物!
别说是抬,寻常人,想要推着走,也得两三人一起搭手,才能算的上轻松。
而眼前,这是千斤之重,加诸一人之身。
但反看林阳,面色如常,甚至还嫌抓握的位置有些硌手,若无其事地往上颠了颠。
这一颠,整辆牛车随之剧烈晃动,吓得周围人群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往后退开一丈远。
林阳迈步。
一步,两步……
甚至连气都没大喘。
他就这么托举着那如小山般的牛车,从几辆堵死的马车缝隙中穿过,从那群早已呆若木鸡的车夫身旁走过。
路过那个先前骂得最欢的车夫时,林阳侧头扫了他一眼。
那黑脸汉子两股战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这车要是抡过来,人怕不是当场就得砸死!
林阳没管他们想什么,脚步稳的一塌糊涂。
过了人群,到了开阔处,林阳腰腹微沉,手臂下压。
“砰!”
一声闷响。
尘土飞扬间,那辆牛车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平地上,连车上的粮包都没歪上半分。
林阳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随手从路边捡起那一黑一白两块石头,在手里抛了抛。
“啪、啪。”
清脆的撞击声,此刻听在众人耳中,却如惊雷。
“现在,还有谁不想抓阄?”
林阳目光扫过。
没人敢对视。
那青衫文士反倒是轻轻呼了口气。
他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的高手不知凡几,能开碑裂石的猛士也不是没有。
可这般将千斤重物视若无物的恐怖力量,还真没见过!
这已经不是凡人该有的气力!
关键,眼前这人看上去,明明也是一介文生!
莫非......
“讲……不,不用讲!抓阄!这就抓!”
“先生神力!我等服了!”
“全凭先生做主!”
一群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糙汉,此刻温顺得像群小鸡仔,生怕惹恼了这位爷,被他像举牛车一样举起来扔出巷子。
抓阄过程快得离谱,没人敢再废话。
西边的车队得了白石,先行。
东边的车夫们二话不说,哪怕轮子卡住,那几个汉子也像是爆发了潜力,喊着号子硬生生把车推着倒退了出去,动作麻利得让人心疼。
不过片刻,拥堵了大半个时辰的长巷,通了。
林阳看着畅通无阻的道路,心情舒畅不少。
这才是生活嘛,顺心顺意。
他看着周围那些敬若神明的目光,没急着走,而是指了指巷口两端那块刻着街名的石碑。
“记住了,这巷子以后立个新规矩。”
“单日,东进西出;双日,西进东出。”
“这叫单双号限行,懂么?”
众人虽然听不懂什么叫“限行”,但还是拼命点头,别说单双号,就是让他说单腿跳着走,这会儿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若有人不守规矩……”
林阳顿了顿,语气平淡:“要么自己把车举过去,要么,我把你丢出去。”
说完,林阳便不再理会,背着手,带着那个早已见怪不怪,此刻却昂首挺胸鼻孔朝天的下人,慢悠悠地离去。
直到那道背影转过街角。
“哄——”
巷子里压抑许久的气氛轰然炸开。
“我的亲娘咧,那是哪路神仙下凡?”
“这许都城里,何时出了这等人物?看着文弱,怎么力气r如此之大?”
“霸王再世!定是霸王再世!”
……
出了巷子,林阳正琢磨着是去肉铺买点羊肉,还是去河鲜的摊子上拎上两条鱼,身后忽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先生留步。”
林阳驻足,回头。
正是方才那个一直旁观的青衫文士。
林阳上下打量。
只见此人一身布衣洗得发白,背负长剑,虽然风尘仆仆,胡子打理的十分干净,眼神里也是神采奕奕,气质比寻常人显眼不少。
而且这人身上有股子血气,不似寻常草莽,倒像是个读过书的练家子。
青衫文士快步上前,双手抱拳,对着林阳长长一揖。
这一礼行得极重,腰弯到了底。
“在下云游至此,本欲出手调解,没成想先生不仅神力惊人,处事更是公允奇巧,这‘单双号’之法虽闻所未闻,却暗合治理之道,心中佩服之至。”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阳赶忙也是回了一礼。
“路见不平,随手为之,算不得什么。”林阳说完,便想迈步离开。
青衫文士直起身,见林阳要走,眼中精光一闪,却更加恭谨:“萍水相逢亦是有缘。在下初来许都,若不嫌弃,想请先生去前面酒肆饮两杯浊酒,以表敬意。”
林阳压下心头震动,上下打量着这人,呵呵一笑。
这人,看起来有侠客的风骨,又有谋士的儒气。
让人看了,还是平添几分好感。
反正闲着无聊,出来就是为了活动筋骨。
“既然先生相邀,那就叨扰了!”林阳把手里那块把玩的小石子随手一丢,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屁股后头走路都带风的下人。
摆了摆手,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串铜钱,扔给了他。
“去,别跟着我了。按我平日的口味,去东市切五斤上好的羊肉,再去西市寻两条鲜活的鲤鱼,再做些豆腐。”
下人捧着钱,有些犹豫:“家主,您......”
“难道我还怕被人劫了不成?”林阳翻了个白眼,活动了一下刚才举车的手腕,“放心且去,买完直接回府,把鱼养在缸里,莫要养死了。”
打发走了下人,林阳这才转过身,对着那一身青衫的文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对视,哈哈一笑,朝路边一家酒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