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并未因此回归最初的绝对黑暗。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幽森、诡谲、不断跳跃的光芒,自那尊神像的后方,由内而外地亮起。
只见神像后方,那原本应该是斑驳墙壁的地方,此刻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条幽深、狭窄、一路向下延伸的石头阶梯走廊。
走廊两侧粗糙的石壁上,每隔几步,便有一盏造型古朴、锈迹斑斑的青铜灯盏,无人自燃,“噗”地一声,跳起一朵朵幽绿色的火焰。
这些绿油油的烛火,如同无数只来自地狱的眼睛,一路向下,依次点亮,微弱而诡异地照亮了这条通往未知深渊的路径,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影般晃动的光芒。
而这,还远不是最令人灵魂颤栗的景象。
最恐怖、最让人头皮炸裂的是,在这条幽深走廊的两侧,那些跳跃的幽绿烛火映照之下,密密麻麻、无声无息地矗立着两排“人”。
他们穿着“安居村”村民标志性的、破旧而熟悉的粗布衣服,男女老少皆有,许多面孔李洛霜、马克西姆等人白天在村里都曾见过,甚至可能交谈过。
但此刻,他们无一例外,面色青灰,如同放置过久的死尸,毫无一丝生机。
双眼空洞无神,没有任何焦距,仿佛被掏空了灵魂的傀儡。
他们脸上全都保持着一种极度扭曲、僵化凝固的表情,有的嘴角咧到耳根,像是在经历极致的狂喜;有的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定格在极度的恐惧与惊骇之中;有的则眼神斜睨,嘴角下撇,充满了恶毒的嫉妒与怨恨……仿佛将他们生前某一刻最强烈、最极端的情绪,永久地、残忍地凝固在了死亡降临的瞬间。
他们一动不动,如同两排被精心摆放、用来装饰这地狱通道的蜡像,又像是某种邪恶仪式中等待被检阅的沉默士兵。
凌凡怔在原地,瞳孔因眼前的景象而剧烈收缩,在他眼前的那些“村民”脸上凝固的、超越人类情感极限的扭曲表情,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封锁的角落。
嗡
一阵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毫无预兆地在他颅内炸开,让他眼前瞬间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这……这就是所谓的……安居?”凌凡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片砂纸在相互摩擦,每个字都浸透了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与刺骨的寒意。
那条被幽绿烛火映照、被两排凝固“尸俑”无声夹道的向下走廊,就那样静静地、敞开着怀抱,仿佛一张通往地狱最深处的巨口,在无声地发出既诱惑又致命的邀请。
那口消失的红棺,生死不明的新娘,以及刚才那诡异凶险的血色丝线……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危险,都毫无疑问地指向了这条走廊尽头的未知黑暗。
没有退路。
身后的庙门依旧沉重紧闭,坚不可摧,如同焊死在门框上。穹顶那束短暂降临、仿佛神启般的“天光”也已彻底熄灭,没留下任何曾经存在的痕迹。
唯一的、或许是通往真相但也可能是直坠深渊的“路”,就在眼前,冰冷地横陈着,不容回避。
李洛霜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骇与生理性的强烈不适,锐利如刀的目光逐一扫过身边每一个队友,最终,她的目光如同铡刀落下,死死定格在那条幽深诡异、仿佛能吞噬光线的走廊入口。
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凝重的空气,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破釜沉舟的决绝:
“走吧。是地狱,也得去闯一闯。看看这后面,究竟藏着什么‘答案’。”
话音未落,她已将手中那根普通的木棍塞到凌凡手中:“拿着。你似乎还能调动规则之力,身体强度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武器在你手里更能发挥作用。”她深深看了凌凡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我们的安全,暂时就靠你了。”
说完,她已率先迈开脚步,没有任何迟疑,毅然踏上了那条被无数死者空洞“注视”着的、冰冷石砌的、通往更深处未知的阶梯。跳跃不定的幽绿烛火,在她坚毅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如同鬼魅般摇曳的光影,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来自冥府的光晕。
凌凡用力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感受着体内充盈的规则之力。他深吸一口那混合着腐朽与腥甜的空气,将脑中翻腾的杂念与剧痛强行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迈步跟上了李洛霜的背影。
一行人,在这片足以将常人逼疯的、被无限放大的死寂之中,踏着脚下冰冷坚硬的石阶,沐浴着那诡谲幽绿、仿佛来自异界的光芒,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地,走向那弥漫着浓郁死气与冲天怨念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渊。
两侧,那些凝固着极端情绪的“村民”们,他们空洞无神的眼睛,在摇曳不定的绿光映照下,仿佛拥有了某种诡异的活性,极其缓慢地跟随着他们移动的轨迹转动着。
这条被幽绿烛火和凝固“尸俑”夹道的狭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只是不断地向下、向下,深入地心。
然而,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众人的精神因持续紧绷而感到疲惫时,脚下的坡度悄然发生了变化。从一路向下延伸,逐渐变为向上攀升,而且坡度越来越陡峭,石阶也变得更为粗糙不平。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前方出现了不同于幽绿烛火的、更加自然的光亮——那是一种来自外界的、苍白而冰冷的天光。
阶梯到了尽头。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带着近乎虚脱的疲惫和高度警惕,走出那令人窒息的狭窄通道。
呼——
凛冽的狂风瞬间如同无数把冰冷的、无形的刀子,迎面疯狂扑来,吹得他们破旧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人直接掀下悬崖。
几人下意识地矮身、互相扶持,才勉强在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气流中站稳脚跟。
环顾四周,众人惊愕地发现,他们竟然已经站在了山顶。
脚下是翻涌不休、如同白色怒海般的厚重云雾,将山体拦腰截断,远处的群山只剩下模糊朦胧、如同水墨画般的淡影。
他们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从山脚那座诡异的庙宇,通过这条不可思议的神秘通道,直接抵达了这座山的最高处,这片与世隔绝的绝顶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