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的鼎盛商贸办公区，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与外卖餐盒混合的气味。键盘敲击声暂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同事们低低的交谈声与微波炉运转的嗡鸣。五十八层的茶水间里，不锈钢台面反射着惨白的灯光，几个马克杯随意地倒扣在沥水架上，咖啡机旁散落着半包砂糖，处处透着忙碌间隙的仓促。
吴梦琪端着保温桶站在微波炉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桶身的花纹。保温桶是母亲特意给她买的，粉蓝色的外壳上印着嘉陵江大桥的图案，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暖意。她刚把昨天赵婶给的黑芝麻汤圆热好，甜香顺着缝隙丝丝缕缕地飘出来，在充斥着咖啡味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新。
“叮 ——” 微波炉的提示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吴梦琪弯腰取出保温桶，刚要转身找个座位，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突然扑面而来，甜得发腻的玫瑰香气瞬间盖过了汤圆的甜香，让她忍不住微微蹙眉。
“梦琪，这么巧啊。” 张莉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娇柔，从头顶上方传来。吴梦琪抬头，看见张莉正端着一杯拿铁倚在门框上，宝蓝色的连衣裙衬得她肤色白皙，卷发精心打理过，发梢还沾着细碎的亮片。她手里的骨瓷咖啡杯边缘泛着奶泡，显然是刚从楼下咖啡厅买的。
吴梦琪礼貌地点点头：“莉姐，中午好。”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张莉身上的香水味实在太浓，让她想起磁器口那些过度喷洒香精的劣质特产，闻着让人头晕。
张莉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慢悠悠地走到咖啡机旁，目光却像雷达一样在吴梦琪身上扫来扫去。她注意到吴梦琪手里的保温桶，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哟，还自己带饭呢？现在年轻人都爱点外卖，你可真会过日子。” 她说着，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杯身的钻石贴纸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家里做的干净些。” 吴梦琪简单回应，旋开保温桶的盖子。黑芝麻汤圆的甜香再次弥漫开来，圆润的汤圆浸在琥珀色的红糖浆里，上面还撒着几粒白芝麻。她拿出勺子刚要舀起，就听见张莉状似随意地开口：“对了梦琪，听说你加了那个重庆青年商盟？”
吴梦琪舀汤圆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泛起一丝警惕。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张莉探究的目光。张莉的眼线画得极细，眼角微微上挑，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急切。自从上周王强在部门会议上表扬了老字号业务，张莉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周围，明里暗里打探消息。
“嗯，加了有段时间了。” 吴梦琪语气平淡，用勺子轻轻搅动着保温桶里的汤圆，红糖浆在碗里画出圈圈涟漪。她知道张莉醉翁之意不在酒，商盟只是个由头，真正想问的是资源和渠道。
张莉果然来了精神，往前凑了两步，香水味更加浓烈：“里面是不是都是大人物呀？我听王经理说，商盟里好多都是企业老总呢。” 她一边说，一边装作整理头发，眼神却越过吴梦琪的肩膀，瞟向她放在旁边台子上的帆布包。
帆布包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笔记本边角和一叠文件。那是吴梦琪刚从商盟拿到的老字号扶持政策资料，早上开会时随手塞在包里的。她察觉到张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挡住了包口。
“哪有什么大人物，” 吴梦琪舀起一个汤圆，吹了吹气送进嘴里，“就是些做实业的老板，开火锅店的、搞冷链的、做包装的都有。大家聚在一起聊的都是怎么卖好东西，怎么把本地特产推出去。” 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把高端的商盟活动描述成普通的行业交流会。
张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抿了口咖啡，奶泡沾在嘴角也没察觉：“是吗？我还以为商盟里都是喝着咖啡谈大生意的呢。那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呀？有没有什么好项目可以带带姐姐？” 她往前又凑了凑，几乎要贴到吴梦琪身上。
吴梦琪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过于靠近的身体：“都是些具体的业务问题，比如怎么解决冷链成本太高的问题，怎么设计包装才能突出地域特色。都是些琐碎事，估计莉姐你不感兴趣。” 她特意提到冷链和包装，这些都是张莉不熟悉的领域，想借此打消她的念头。
张莉的眼神暗了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她原本以为商盟里有什么捷径可走，没想到听吴梦琪说得这么平淡无奇。但她才不信，上周周叔的酸辣粉突然进了解放碑的超市，包装上还印着老照片，肯定是商盟的资源起了作用。
“怎么会不感兴趣呢？” 张莉很快又堆起笑容，“现在公司不都提倡跨部门学习嘛，我也想多了解些新业务。对了，你们商盟是不是经常搞活动啊？下次有活动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认识些做实业的老板。” 她抛出诱饵，试图让吴梦琪松口。
吴梦琪舀汤圆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直视着张莉的眼睛。张莉的假睫毛又长又密，眨眼时像两把小扇子，可眼神里的算计却藏不住。吴梦琪心里清楚，张莉根本不是想学习，而是想趁机挖走商盟的资源，说不定还想把她的老字号业务抢过去。
“恐怕不行呢，莉姐。” 吴梦琪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商盟有规定，非会员不能参加内部活动。而且入会需要有实体项目案例，还得有老会员推荐，手续挺严格的。” 她故意把入会条件说得很苛刻，断了张莉想浑水摸鱼的念头。
张莉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撇了撇嘴，语气也带上了几分酸味：“这么严格啊？看来不是谁都能进的。也是，像我们这种做传统快消的，估计人家也看不上。” 她放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过话说回来，梦琪你现在可是部门红人了，工位上都贴了‘负责人’的标签，以后可得多关照关照姐姐。”
吴梦琪笑了笑，没接话。她知道张莉这是在试探她的态度，想从她这里套取更多信息。自从王强把本地特色食品渠道交给她负责，张莉就没少在背后阴阳怪气，说她 “捡了个别人不要的摊子还当宝贝”。现在见她做出了成绩，又想来套近乎，实在让人不齿。
“莉姐说笑了，我还有很多要向你学习的地方呢。” 吴梦琪端起保温桶，“我先回工位了，下午还有个报表要交。” 她不想再和张莉纠缠，言多必失，尤其是在这个到处都是耳朵的茶水间。
张莉看着吴梦琪要走，急忙上前一步拦住她：“别急着走啊，我还有事问你呢。” 她的目光又瞟向那个帆布包，“你包里装的是不是商盟的资料啊？能不能借我看看？就看一眼，我保证不外传。”
吴梦琪把帆布包往身后挪了挪，笑容依旧却带着疏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些客户资料和订单报表。莉姐要是想看报表，月底部门会有公示的。” 她故意曲解张莉的意思，把商盟资料说成普通报表。
张莉的脸彻底垮了下来，她没想到吴梦琪这么油盐不进。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小姑娘，说起话来却滴水不漏。她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用，吴梦琪既然打定主意不松口，硬问只会自取其辱。
“行吧，那你先忙。” 张莉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通道，语气冷淡了许多，“不过梦琪，大家都是同事，有好资源可别忘了分享啊。” 她最后又瞥了一眼帆布包，眼神里满是不甘。
“一定的，莉姐。” 吴梦琪点点头，端着保温桶快步走出茶水间。直到回到自己的工位，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刚才在茶水间的短短几分钟，比谈成一个订单还要累。张莉的步步紧逼像磁器口的陡坡，让她时刻提着心。
吴梦琪坐下后，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帆布包的拉链，把它拉得严严实实。包里的商盟资料确实很重要，里面有下周老字号转型论坛的嘉宾名单和重庆机床集团的采购需求，这些都是她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内部信息，绝不能让张莉看到。
她端起保温桶，继续吃剩下的汤圆。可刚才还觉得香甜的黑芝麻馅，现在却有些食不知味。张莉的眼神像根刺，扎得她心里不舒服。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老字号业务越来越好，肯定还会有更多人眼红，更多人来打探消息。
旁边工位的刘姐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刚才张莉找你干嘛呢？我看她在茶水间拦着你不放。” 刘姐脸上带着关切，自从上次吴梦琪帮她解决了腊肉视频的问题，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没什么，就是问问商盟的事。” 吴梦琪小声回答，“她也想加入。”
刘姐了然地摇摇头：“她哪是想加入商盟，是想抢你的资源吧。你可得小心点，张莉跟王经理走得近，听说最近总在王经理面前说你坏话，说你搞小团体，不分享资源。”
吴梦琪心里一惊，难怪刚才王强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原来是张莉在背后搞小动作。她攥紧了手里的勺子，指节微微发白。职场果然像李姐说的那样，弯弯绕绕比嘉陵江的暗礁还多。
“我知道了，谢谢刘姐提醒。” 吴梦琪感激地说。她没想到刘姐会特意提醒她，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冲淡了刚才的不快。
刘姐拍了拍她的胳膊：“别担心，你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张莉想抢也抢不走，老字号那些老板只认你这个人。” 她说完，又压低声音，“听说下周商盟有个闭门会，你可得早点去，别让张莉钻了空子。”
吴梦琪点点头，心里更加警惕。她拿出手机，给杨老发了条消息：“杨老，下周的闭门会需要提前登记吗？” 她得确保万无一失，不能让张莉有可乘之机。
很快，杨老回复道：“需要老会员引荐，我已经帮你登记好了，直接报名字就行。”
看到回复，吴梦琪松了口气。她把手机收好，重新端起保温桶。这次，黑芝麻汤圆的甜香又回来了，温暖着她有些紧绷的神经。她知道职场这条路不好走，有张莉这样的明枪，也有看不见的暗箭，但她不会害怕。就像重庆的山路再陡，只要一步一个脚印，总能走到山顶。
下午上班的铃声响起，吴梦琪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上的报表上。帆布包安静地靠在桌腿边，像个忠实的守护者。茶水间的那场 “偶遇” 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但很快就会平复。而她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