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为城市的夜晚蒙上一层朦胧的纱幕。
林焰坐在书房的沙发上,腿上盖着薄毯,手里捧着一本看到一半的游记。谢云深则在书桌后处理一些收尾的工作,键盘敲击声与雨声交织,构成一种奇异的安宁。
忽然,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夜空,紧随其后的是轰隆一声巨响,雷声震得窗户似乎都微微颤动。
林焰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捧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并不怕打雷,只是在西固那些漏风的窑洞里,这样的雷雨夜往往意味着寒冷、潮湿和难以入眠的警惕。那些记忆如同刻在骨子里的印记,在某些时刻会自动浮现。
他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瞬间的异样,继续盯着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键盘声停了下来。
林焰能感觉到谢云深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微绷紧的肩线还是泄露了那一丝不自在。
脚步声响起,谢云深离开了书桌,却没有走向他,而是走到了房间角落那架留声机旁。他弯腰,从下方的柜子里取出一张黑胶唱片,动作熟练地放上,落下唱针。
一阵细微的噪音后,舒缓而庄严的乐曲流淌出来,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音乐如同温暖的潮水,缓慢而坚定地弥漫开来,那悠扬沉稳的旋律,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巧妙地中和了窗外雷雨的躁动。
谢云深没有回到书桌,而是走到沙发旁,在林焰身边坐下。他没有靠得很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提供了存在感,又不会让林焰感到压迫。
他没有问“你怕打雷吗”之类的话,也没有提及林焰刚才那瞬间的僵硬。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和他一起,听着这穿越了数百年的安魂曲调。
雨声依旧,雷声偶尔还会滚过天际,但在音乐的包裹下,它们似乎失去了先前的威慑力,化为了遥远的背景音。
林焰紧绷的身体,在那沉稳的旋律和身边人无声的陪伴中,一点点放松下来。他合上手中的书,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片被音乐构筑起来的、安全而宁静的空间里。
他偷偷侧过头,看向谢云深。
男人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似乎也在聆听音乐。壁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此刻的他,收敛了所有锋芒,显得异常平和,甚至有些……温柔。
林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这个男人,总是能用最出乎意料的方式,触及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看穿了他的不自在,却没有点破,只是用这样一种无声而体贴的方式,为他驱散了雨夜带来的阴霾。
音乐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留声机自动停止,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渐渐平息的风雨声。
谢云深缓缓睁开眼,对上林焰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这一次,林焰没有躲闪。
两人的目光在温暖的灯光下交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静谧与默契。
“还早,”谢云深开口,声音比音乐更加低沉柔和,“想再听一张吗?”
林焰看着他深邃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轻轻点了点头。
谢云深起身,又去挑选唱片。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挺拔而可靠。
林焰蜷在沙发里,拉高了腿上的薄毯,将自己裹得更紧些。毯子上似乎还残留着谢云深刚才坐过的一丝温度,混合着音乐留下的余韵,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一片难以言喻的安宁之中。
他忽然觉得,这个曾经令他感到窒息的牢笼,在这个雨夜里,竟然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类似“家”的错觉。
而这种错觉,正带着致命的诱惑力,一点点蚕食着他坚守的防线。
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下来。
而某些东西,在这个夜晚,伴随着巴赫的旋律,彻底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