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闸门的收紧，像一道无形的绳索，渐渐勒住了市政府推动产业的步伐。赵劲松几乎天天往财政局跑，磨破了嘴皮子，也只能保证已批复项目那点可怜的拨款像挤牙膏一样缓慢流出。至于新的项目，光是那两份评估报告的要求，就足以让大多数中小企业望而却步。
就在我为资金问题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意外的电话打了进来。来电显示是邻省一个地市的号码，对方自称是“金源商业银行”天州分行的行长，姓马。
“林市长，冒昧打扰您。我们金源银行近期专门针对高新技术企业推出了一款‘科创加速贷’产品，利率优惠，审批快捷。听说天州在这方面有不少优质企业，我们非常希望能为天州的产业升级尽一份力。”马行长的声音热情而诚恳。
金源商业银行？我迅速在脑中搜索，这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区域性股份制银行，但在天州的业务一直不温不火。他们怎么会突然如此主动，而且目标如此精准地对准了我正大力扶持的领域？
“马行长客气了。支持实体经济发展，我们欢迎所有金融机构。”我保持着官方的谨慎，“不知道贵行这款产品，具体的准入条件和审批流程是？”
“条件非常友好，林市长。”马行长如数家珍，“主要看重企业的技术专利、研发投入和市场前景，对抵押物的要求相对灵活。至于流程，我们总行给予了天州分行很大的自主审批权，只要项目过硬，最快一周内资金就能到位。”
一周？这效率比市里的产业基金快了数倍不止。我心里的疑虑更深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听起来很不错。这样吧，马行长，我让分管金融的副市长和工信局的同志跟你具体对接，他们更了解企业的具体情况。”
“太好了！感谢林市长的支持！”马行长的语气透着欣喜，“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争取尽快促成几笔合作，树立标杆。”
挂断电话，我立刻让李伟请周海过来。
“金源银行？我知道这家。”周海听完我的叙述，眉头微皱，“他们近两年扩张很快，尤其在新能源和高端制造领域投放了不少贷款。有传闻说，他们和宇驰集团有深度合作，宇驰是他们的大股东之一。”
宇驰集团？陈宇？
我心里一动。难道这是他伸出的手？在韩志军卡住官方资金渠道的时候，他从市场上给我打开了一个口子？
“你怎么看？”我问周海。
“很蹊跷。”周海分析道，“ timing 太巧了。我们刚被卡了脖子，他就送枕头过来。这钱，好用，但恐怕不好拿。”
我明白周海的意思。接受了这笔贷款，就等于在一定程度上承了陈宇的情，甚至可能在未来被他掣肘。这就是资本的逻辑，它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让工信局筛选几家确实优质、暂时遇到资金困难的企业，推荐给金源银行。”我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但我们不干预，不站台，完全按市场规则办事。企业有能力、符合条件，自己去谈。我们只提供信息平台，不承担任何隐性担保。”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周海点头，“既解决了部分企业的燃眉之急，也不落人口实，更不轻易上他的船。”
周海离开后，我独自思忖。陈宇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他精准地抓住了我的痛点，提供了我急需却又无法从正常渠道获取的资源。他没有提任何条件，但这种雪中送炭本身，就是最重的筹码。
这更像是一种示威，展示他掌控资源和影响市场的能力，与他那个只懂得在体制内运用权力的哥哥，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子。
几天后，赵劲松兴冲冲地跑来汇报：“市长，好消息！华创和科芯那边都传来消息，和金源银行的贷款谈判非常顺利，条件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好，资金很快就能到位，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看着他脸上的兴奋，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
“通知这两家企业，拿到贷款后，必须专款专用，确保项目进度和质量。另外，提醒他们，这是市场行为，要严格按照合同约定履行义务，注意控制财务风险。”
赵劲松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我语气中的异样，但很快应道：“是，我明白。”
窗外，天色湛蓝。一股市场的活水悄然注入，缓解了部分的干渴。但这水从何而来，流向何方，最终由谁控制，却是一个我必须时刻警惕的问题。
陈宇的“帮助”，像一剂药效猛烈的补药，暂时提了神，但副作用未知。而我，在饮下这剂药的同时，必须准备好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