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绝陈宇后的日子，如同在沼泽中跋涉，每一步都沉重而绝望。张伟依旧被隔离审查，音讯全无。团队内部的恐慌情绪并未因我的坚持而缓解，反而如同无声的瘟疫般蔓延。请病假、申请调岗的报告开始零星地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
韩志军那边则气势更盛。就在我深陷泥潭之际，他打出了酝酿已久的王牌。
一次临时召集的市委常委会议上，韩志军抛出了一份《关于组建天州市产业发展投资控股集团的方案》。这份方案的核心内容，是将分散在市政府名下的产业引导基金、科技创新基金、甚至部分城市发展基金的决策权和运营权，全部剥离出来，整合进新成立的“产投集团”。而这个集团，将由市委直接管理，韩志军亲自兼任董事长。
“……为了更好发挥市委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作用，强化对全市经济工作的统筹，避免资源碎片化和低水平重复建设，成立产投集团势在必行。”韩志军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将是我们天州整合资源、聚焦战略、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举措！”
我看着那份印刷精美的方案，心沉到了谷底。这一招，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一旦方案通过，我作为市长，对全市产业发展的资金调配和项目引导权将被彻底架空。以后，任何企业想要获得政策扶持，都必须经过产投集团，也就是韩志军的审批。我这个市长，将彻底沦为执行者和“看客”。
“韩书记，我反对这个方案！”我不能再沉默，必须做最后的抗争，“产业发展，市场应起决定性作用，政府的作用是引导和服务。将如此庞大的资金和权力集中到一个政企不分的平台上，由党委直接干预微观经济运行，这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也容易滋生权力寻租和腐败！我们应该做的是优化现有基金管理，提高透明度和使用效率，而不是另起炉灶，叠床架屋！”
我的发言直指核心，甚至不惜点出“权力寻租”的风险。
会场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和韩志军之间逡巡。
韩志军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一丝怜悯般的笑容：“林别同志，你的担心可以理解。但是，我们要深刻认识到，加强党对经济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是中央的明确要求！成立产投集团，正是为了加强这种领导，确保资源投向符合市委的战略决策，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效率和最大的规范！我们不能因为怕噎着就不吃饭嘛。”
他再次祭出“党的领导”这面大旗，将我的反对轻易地定性为“政治认识不到位”。
郑春峰立刻跟进：“我完全拥护韩书记的提议！现在各区县、各部门争抢资源，重复建设现象确实存在，成立产投集团有利于集中力量办大事，避免内耗！”
其他常委，包括之前一些态度中立者，也纷纷表态支持。大势已去。
我看着那一张张或坚定、或回避、或无奈的脸，知道再多的争论都是徒劳。在绝对的控制力面前，道理和规则显得如此苍白。
“既然多数同志同意，那我保留个人意见。”我合上面前的方案，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韩志军满意地点点头：“好，那就原则上通过这份方案。请市委办根据会上意见修改后，按程序报批，尽快推动落实。”
散会后，我第一个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我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
赵劲松和周海等在办公室门口，看到我的脸色，他们立刻明白了结果。
“市长……”赵劲松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神里只剩下绝望。
周海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产投集团的成立，像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堵死了我所有的前路。我失去了与韩志军抗衡的最后资本。
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我看着窗外。天空阴沉，似乎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我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缘，手中再无牌可打。除了周海那条充满风险的秘密调查线路，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天州的发展方向被彻底扭转，看着自己和团队的努力付诸东流？
不。就算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就算这条路布满荆棘、通向的可能是更深的深渊，我也必须走下去。
我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周海的线路。
“老周，你那边……要加快速度了。”
电话那头，周海沉默了片刻，只回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