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着王公公那副恨不得抱着金山睡的丑态,脸上那抹“恭顺”丝毫未变。
她上前一步,声音轻柔地提醒。
“公公,金银财宝固然重要,但北境能有今日,靠的不是这些黄白之物。”
“哦?”
王公公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金山上挪开,斜着三角眼看她,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傲慢。
“那靠的是什么?”
“是人。”
黛玉斩钉截铁。
她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早已备好的名册,双手奉上。
“公公,这上面记录的,是整个北境最核心的官员、工匠、商行大掌柜。他们才是北境真正的财富。”
“只要能将他们收归己用,北境便可高枕无忧。”
王公公精神一振。
对啊!
钱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只有把这群会下金蛋的鸡抓在手里,这北境才算真正姓“王”!
他一把夺过名册,粗略扫了一眼。
上面人名、籍贯、职位、特长,写得清清楚楚。
从负责冶炼的工坊总管,到掌管边市贸易的大掌柜,再到朔州城内几个关键部门的胥吏,应有尽有。
“好!好!”
王公公连连点头,看向黛玉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赞许”。
“王妃果然深明大义!咱家,记你一功!”
“咱家这就去见见这些栋梁之才!”
王公公拿着名册,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他要亲自接见这些人,恩威并施,让他们明白,谁才是北境现在真正的主人!
一个时辰后。
王公公的副手刘千户,满面红光地回来复命。
“公公!大喜啊!”
他对着正在清点财宝的王公公,激动地拱手。
“您让见的那些人,全都见了!”
“一个个都对您感恩戴德,磕头如捣蒜,都说早就盼着朝廷派您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来了!”
“他们还联名写了效忠信,誓死为您效力!”
刘千户呈上一封厚厚的、按满了手印的信笺。
王公公接过信,展开一看,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哈哈哈哈!”
他发出了公鸭般的得意笑声。
“好!好啊!咱家就知道,这些刁民,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什么镇北王,什么林黛玉,在咱家这钦差天使面前,屁都不是!”
他得意地将效忠信收进怀里,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他却不知道。
就在他拿着那份伪造的名单,接见那群“演员”的时候。
王府的另一间密室里。
一场真正的会议,正在秘密进行。
密室里站着的,全都是“红楼集团”真正的中高层。
从掌管水泥、玻璃工坊的秦显,到负责纺织、印染的方嫂,再到遍布北境乃至大周各地的商行管事……
他们看着主位上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黛玉,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和愤怒。
“王妃!”
脾气最火爆的秦显第一个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咱们就真把基业拱手让给那阉人了?那可是兄弟们拿命换来的!”
“是啊,王妃!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众人七嘴八舌,群情激愤。
黛玉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嘈杂的密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谁说要拱手让人了?”
黛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叫大家来,是想告诉各位。”
“从今天起,‘红楼集团’,正式转入地下。”
转入地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明白过来。
黛玉没有过多解释,直接下达命令。
“秦显,水泥、玻璃的核心技术图纸和熟练工匠,今晚之前,必须全部转移。”
“方嫂,所有染料配方,纺织机图纸,连同一份都不能留给他们!”
“所有商行,即刻起,切断与官方的一切账目往来!所有货物,只走我们的秘密商道!”
“从今天起,我们是幽灵,是影子。”
黛玉的声音陡然转冷。
“我们要让王公公和他背后的人看到,没有我们,这座他们抢去的北境之城,不过是一座一推就倒的沙堡!”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原来王妃早就有了计划!
这不是认输,这是蛰伏!
这是釜底抽薪!
黛玉从怀中取出一沓早已准备好的文书。
“这是你们新的身份证明,新的联络暗号,以及我们备用基地的地图。”
她将这些东西,一一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这些文书,用的都是镇北王府的官印。记住,它们比王公公手里的圣旨,更好用。”
众人接过那一份份带着温度的文书,看着上面鲜红的官印,眼眶都红了。
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王妃,您和王爷……”
秦显看着黛玉,担忧地问。
“我们会被软禁。”
黛玉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但你们放心,这王府,还困不住我们。”
“去做事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记住,天亮之前,我们要让整个北境,变成一座只听我们号令的,空城。”
……
与此同时。
城外的军营中。
水溶召集了夜狼的残部,以及北境各军最核心的数十名将领。
气氛压抑。
“王爷!您真把兵符交了?”
李虎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水溶没有回答他。
他看向所有人,声音低沉而有力。
“兵符是死的。”
“你们,是活的。”
“我问你们,这北境的兵,听谁的?”
“听王爷的!”
数十名悍将,想也不想,齐声怒吼。
那声音,几乎要掀翻营帐的顶棚。
“好!”
水溶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从现在起,你们记住。”
“监军的任何命令,你们都可以听,可以执行。”
“但,只准‘听调不听宣’!”
“没有我亲笔签发的狼头手令,任何涉及到兵马调动、粮草转运、换防出击的军令,一概视为伪令!”
“谁敢擅动,军法处置!”
“是!”
众将轰然应诺,杀气冲天。
他们明白了。
王爷这是要玩一招阳奉阴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那个姓王的太监,拿到的只是一个空壳子!
交接完成的当天。
王公公志得意满,正式宣布接管北境一切军政事务。
黛玉和水溶,被“客气”地请回了王府,美其名曰“歇息静养”,实则派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将整个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王公公站在王府门外,看着那紧闭的朱漆大门,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他随即派人八百里加急,向京城发去捷报。
【北境已定,水溶俯首,林氏献策,大局已稳。】
远在京城的皇帝收到捷报,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嘉奖王公公办事得力,并赏赐无数。
黄昏时分。
黛玉登上王府最高的摘星楼。
她凭栏远眺。
看着那群刚刚接管了城市的监军团队,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在朔州城里意气风发地到处巡视、发号施令。
看着他们对着空无一人的工坊指点江山。
看着他们对着早已人去楼空的府衙大放厥词。
看着他们因为调不动一兵一卒而气急败坏。
黛玉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轻声呢喃,那声音,被凛冽的北风吹散。
“这座城市,你们接得住吗?”
夜幕,悄然降临。
北境的夜,比任何地方都要深沉。
就在这座看似已经平静下来的城市之外。
在茫茫的雪原深处。
一支支不起眼的“商队”,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汇集。
车上装载的,不是货物。
而是北境真正的命脉——最核心的技术资料,最宝贵的工匠人才,以及足以让任何势力眼红心跳的巨额财富。
他们像一道道无声的溪流,汇入黑暗的旷野,朝着地图上那个全新的、不为人知的据点,疾驰而去。
一场席卷整个北境的风暴,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王公公,此刻,正做着他升官发财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