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晚晴在绝望中做出艰难抉择,拨通夜熙辰助理电话的几乎同一时间,夜家庄园地下堡垒的另一间密室内,气氛同样凝重如铁。
苏文博坐在夜熙辰对面,几日之间,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憔悴。他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身体因极力压抑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刻骨的仇恨。
“……我要她身败名裂!我要凌昊天那个杂种死无葬身之地!还有那个野种!她不是我的女儿!她身上流着肮脏的血!她也不配姓苏!她们都该死!!”苏文博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困兽的咆哮,在隔音极佳的密室内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戾气。
夜熙辰平静地坐在他对面,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光滑的桌面,神情淡漠如水。他等苏文博发泄完这波歇斯底里的情绪,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狂躁的冷静力量:
“说完了?”
苏文博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夜熙辰,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夜先生!你让我怎么忍?!二十年的奇耻大辱!我苏文博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让我怎么放过他们?!”
夜熙辰迎着他疯狂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没让你忍。林婉珍的背叛,凌昊天的罪责,自然有他们的下场。帝国的规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触犯底线的人。”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苏文博灵魂深处:“但是,苏文博,你把所有的怒火和仇恨,转移到一个对此一无所知、身上同样流着一半无辜血脉的孩子身上,除了让你自己显得更加可悲和失去理智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无辜?她无辜?!”苏文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她是那个奸夫淫妇的罪证!她活着的每一秒都在提醒我过去的愚蠢和耻辱!我看到她就恶心!”
“所以她就不该存在?所以她的人生就活该被你的仇恨彻底摧毁?”夜熙辰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和审视,“苏文博,你是个商人,曾经也算是个枭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感情用事,连最基本的利弊权衡都做不到了?”
苏文博被他的气势所慑,呼吸一窒,僵在原地。
夜熙辰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单向玻璃窗前,望着外面模拟的星空,背影挺拔而孤绝:“上一代的恩怨,是你们三个人之间的事。该怎么清算,是法律和规则的问题,也是你苏文博个人的选择。但把仇恨延续到下一代,是最愚蠢、最无能的表现。”
他转过身,目光如冰锥般锁定苏文博:“苏晚晴身上流着谁的血,不由她选择。但她过去二十年,叫了你二十年‘爸爸’,承欢膝下,这是事实。这二十年的感情,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今真相大白,你可以选择恩断义绝,这是你的权利。但赶尽杀绝,迁怒一个无法选择出身的孩子,除了让亲者痛仇者快,让外人看你苏文博气量狭小、不堪一击的笑话之外,你能得到什么?”
“我……”苏文博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夜熙辰的话像重锤,敲打在他被仇恨蒙蔽的心上。
“更何况,”夜熙辰走近几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是我夜熙辰亲口任命、公告天下的星辰集团执行总裁!是你苏家未来并入新体系后的象征性掌舵人!你动她,就是在打我的脸,在动摇我刚稳定下来的局面!你是在用你个人的情绪,挑战整个帝国的布局和秩序!”
最后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冰水浇头,让苏文博瞬间清醒了大半!他猛地意识到,苏晚晴已经不再仅仅是“他的耻辱”,她更是一枚被夜熙辰放在棋盘上的、重要的棋子!动她,就是与夜熙辰为敌!就是自取灭亡!
看到苏文博眼神中的疯狂逐渐被恐惧和理智取代,夜熙辰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林婉珍,我会处理,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凌昊天,他自有他的结局。至于苏晚晴……”
夜熙辰顿了顿,目光深邃难测:“她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成为你苏家未来在新格局下立足的契机,甚至……是一张对付凌昊天的王牌。用不好,才会反噬自身。如何选择,在于你,苏文博。”
他走到苏文博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千钧压力:“冷静下来,想想怎么利用好手里的牌,而不是被情绪牵着鼻子走,把自己变成别人眼中的笑话和可怜虫。帝国的路还长,苏家的路,你想怎么走,好自为之。”
说完,夜熙辰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密室。
苏文博独自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夜熙辰的话,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他被仇恨填满的胸腔,让他看到了血淋淋的现实和……一丝冰冷的、基于利益的计算可能。
仇恨依然在灼烧他的五脏六腑,但帝王的规劝和警告,像一座冰山,压下了他毁灭一切的冲动。他该怎么办?放过那个“野种”?怎么可能!可是……与夜熙辰为敌?
他抱着头,发出痛苦至极的呻吟。上一代的恩怨,如同巨大的漩涡,终究还是将无辜的下一代,狠狠地卷了进来。而他要如何在仇恨、耻辱、利益和生存之间,做出那个艰难而残酷的抉择?
密室内,只剩下苏文博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夜熙辰的规劝,像一道枷锁,暂时锁住了疯狂的野兽,但也埋下了更深的、关于人性与抉择的悲剧种子。苏晚晴的命运,在生父与养父的恩怨纠葛中,再次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