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夜深人静,夜家庄园主卧室内只亮着一盏柔和的睡眠灯。梦婉莹侧卧在宽大的床上,孕肚已十分明显,她轻轻抚摸着,感受着里面小生命有力的胎动,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思。
夜熙辰刚结束一个简短的跨国视频会议,洗漱完毕,带着一身清冽的水汽躺到她身边,习惯性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暖的大掌轻柔地覆在她隆起的腹部。
“还没睡?”他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梦婉莹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孕妇特有的柔软和一丝犹豫:“熙辰,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夜熙辰闭着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手臂,语气平静。
“苏晚晴那孩子。”梦婉莹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凝视着丈夫冷峻的侧脸,“我知道你的布局,也明白让她执掌星辰集团的深意。血脉的正统性,安抚凌氏旧部,甚至……未来或许能成为牵制凌昊天的一张牌。这些,我都懂。”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担忧:“可是,熙辰,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她是凌昊天的亲生女儿啊!身体里流着那个男人的血。凌昊天为人如何,我们心知肚明,自私、冷酷、野心勃勃、不择手段。苏晚晴在苏家长大,虽受了二十年宠爱,但骨子里的东西……谁能保证不会像她母亲那样,在关键时刻,因为血缘或者别的什么,走上另一条路?”
她微微撑起身子,目光恳切:“她现在看似顺从,感激我们给的机会,可那是因为她无路可走,只能依靠我们。一旦她在星辰集团站稳脚跟,羽翼渐丰,或者……万一将来凌昊天有机会接触到她,用父女之情蛊惑她……你就不怕,我们辛苦培养的,不是一把趁手的刀,而是一条反噬其主的狼?不怕最终……引狼入室吗?”
这是梦婉莹深思熟虑后的忧虑。她信任丈夫的判断和手腕,但作为一个母亲,一个旁观者,她更清楚人性的复杂和血缘那难以言喻的牵引力。苏晚晴的处境太过特殊,她的忠诚,在梦婉莹看来,建立在流沙之上。
夜熙辰缓缓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眼眸深邃如古井,并无波澜。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手掌更紧地贴住妻子的腹部,感受着那个小生命的活力,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良久,他才低沉开口,声音稳定而充满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静:“婉莹,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侧过身,与妻子面对面,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的碎发,目光在昏暗中异常锐利:“但你要明白几点。”
“第一,猛兽之性,固然天生,但更取决于它成长的环境和驯养的方式。凌昊天是在阴谋和背叛中长大的饿狼,所以凶残。而苏晚晴,她在苏家二十年,接受的是正统的教育,享受的是正常的亲情——尽管这亲情建立在谎言之上。这二十年塑造的底色,是‘苏家大小姐’的认知和情感依赖,这一点,短期内极难被彻底抹去。即便真相残酷,她对苏文博的感情,对过去生活的眷恋,是真实存在的。这是我们能影响她的基础。”
“第二,”他语气转冷,“我从未将希望完全寄托于她的‘忠诚’之上。让她坐上那个位置,本身就是最大的控制和考验。星辰集团的核心团队、财务命脉、战略决策,哪一样不在我们的绝对掌控之下?她看似是总裁,实则是被放在透明鱼缸里的鱼,她的一举一动,接触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我们的注视之下。她若有异动,根本不需要等到她‘羽翼丰满’,我们就能第一时间察觉,并做出反应。”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夜熙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我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百分之百忠诚的傀儡,而是一个……有价值的棋子。她的价值,恰恰就在于她身上凌昊天的血脉,以及她此刻的‘不安’和‘别无选择’。正因为她可能‘不可靠’,正因为她有‘反噬’的潜在风险,她在某些时候,才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引蛇出洞。”
他看着妻子眼中依旧未散的忧虑,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安抚:“至于凌昊天……他永远不会有蛊惑她的机会。他只会是我们用来磨砺她、或者最终摧毁她心中对生父最后一丝幻想的工具。婉莹,相信我,我既然敢用她,就有绝对把握能控住她。风险固然存在,但收益更大。让她在可控的范围内挣扎、成长,甚至……偶尔的摇摆,都比一个完全无害、却也毫无用处的花瓶,更有战略价值。”
他重新将妻子搂紧,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安心养胎,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外面的风浪,有我。我不会让任何潜在的威胁,影响到你和孩子分毫。苏晚晴是棋是狼,终究,执棋的人,是我。”
梦婉莹依偎在丈夫坚实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冷静的分析,心中的忧虑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安心,也有对丈夫那深不可测的谋略的微微心悸。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脸埋在他胸前:“我明白了。只是……那孩子,终究也是个可怜人。”
“这世上,谁又不可怜?”夜熙辰闭上限,语气淡漠中透着一丝看透世事的苍凉,“路是她自己选的,也是命运强加给她的。我们能给的,是一个舞台和一套枷锁。能否在枷锁中舞出精彩,或者挣脱枷锁坠入深渊,取决于她自己的选择和……价值。”
卧室里重归寂静,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梦婉莹知道,丈夫心意已决,布局已定。她能做的,唯有信任,以及在必要时,用她的方式,给予那迷失的少女一丝或许无用的、基于母性的怜悯。而夜熙辰,则已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棋局,苏晚晴这步棋的走向,将直接影响未来帝国版图的演变。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本就是帝王博弈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