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书房的“学习局”像一阵暖风,暂时驱散了苏晚晴心头的寒意,但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与这个圈子之间那道若隐若现的界限。她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试图在学业和夜家安排的商业基础课程中寻找一丝立足之地,同时也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龙景皓等人的关系,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刻意疏远。
而另一边,龙景皓在“接纳”了苏晚晴之后,她那颗永远充满好奇和过剩精力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蠢蠢欲动。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校园里另一个更加孤僻、也更引人注目的存在——凌墨。
凌墨,凌昊天的儿子,那个曾经光芒万丈、如今却坠入尘埃的名字所留下的唯一血脉。他与苏晚晴一样,身上都烙印着父辈的巨大阴影,却又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苏晚晴被推上了看似光鲜实则危险的高台,而凌墨,则彻底将自己放逐到了人群的边缘,冷漠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这种强烈的反差,以及凌墨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寂和神秘感,像磁石一样吸引着龙景皓。她实在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活得那么……像个影子?尤其是在经历了那样的巨变之后。
这天午休,龙景皓甩开叽叽喳喳的江念晓,独自一人晃到了教学楼顶层的天台。这里通常是凌墨的地盘,安静,无人打扰。果然,在蓄水箱的阴影下,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凌墨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伸直。他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遮住了眼睛,正专注地看着摊在膝上的一本厚厚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的旧书。阳光从他侧后方打过来,勾勒出他清瘦冷硬的侧脸轮廓,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龙景皓脚步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还是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双手插在校服外套口袋里。
“喂,凌墨!”她声音清脆,打破了天台的寂静。
凌墨翻动书页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她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龙景皓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无视,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整天一个人待着,你不闷吗?苏晚晴现在都进我们群了,你要不要也来?虽然你俩情况不太一样,但好歹……呃,也算同病相怜?”她试图找个合适的词,但说出来又觉得有点别扭。
听到“苏晚晴”的名字,凌墨翻书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又恢复了流畅。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嗤笑,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不知道是在嘲笑龙景皓的提议,还是在嘲笑“同病相怜”这个词本身。
龙景皓被他这态度弄得有些火大,往前凑近一步:“喂,我说真的!你别整天这副全世界都欠你钱的样子行不行?事情都过去了,总得往前看吧?你看苏晚晴,她不也挺难的,但现在不也在努力……”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凌墨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透过碎发的缝隙看向她,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直刺人心的审视和……疲惫。
“努力什么?”凌墨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没什么情绪,却像冰渣子一样砸过来,“努力当好夜家摆在明面上的傀儡?还是努力扮演好她那个……崭新的角色?”
他的话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苏晚晴处境的核心。龙景皓被噎了一下,一时语塞。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凌墨的眼神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包括她此刻有些幼稚的“劝说”。
凌墨没等她组织好语言,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我的事,不劳费心。你们那个圈子,我也没兴趣。”
说完,他便不再开口,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龙景皓彻底隔绝在外。那堵无形的墙,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坚固。
龙景皓站在原地,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薄唇,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是同情,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困惑。她看得出来,凌墨的冷漠不是装出来的,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周遭一切的排斥和厌倦。他和苏晚晴不同,苏晚晴还在挣扎,还在试图抓住什么,而凌墨,似乎已经彻底放弃,或者说,选择了另一种形式的对抗。
“随便你吧!”龙景皓有些赌气地跺了跺脚,转身就走。走到天台门口,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凌墨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与周围喧闹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撇撇嘴,心里暗想:真是个又冷又硬的怪人!和苏晚晴那个看起来可怜巴巴实则心思沉重的家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这么难搞!
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但龙景皓的好奇心却被勾得更足了。凌墨对苏晚晴那种毫不掩饰的、近乎刻薄的洞悉,让她意识到,这个看似与世隔绝的少年,其实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未来又会做什么?
这次不成功的试探,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虽然没有激起太大涟漪,却让龙景皓隐隐感觉到,凌墨这个人,或许比苏晚晴,更像是一颗埋在平静水面下的、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深水炸弹。年轻一代的暗流,因为父辈的恩怨,正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悄然涌动着。而她自己,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这愈发复杂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