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阴沉的海面上又航行了半天。
奥尔维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偶尔会因为船身的颠簸发出几声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罗宾按照刘九的吩咐,时不时用清水湿润她的嘴唇,小心地守在一旁。
刘九始终沉默地掌着舵,目光偶尔扫过海面,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踪。
傍晚时分,一个岛屿的轮廓出现在前方。那是一个不算繁华,但看起来足够提供补给和暂时落脚的中转岛屿。
随着距离拉近,可以清晰地看到港口停泊着几艘悬挂海军旗帜的军舰,码头上也有穿着白色制服的海军士兵在巡逻,盘查着登岛的人员,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刘九操控着小船,没有直接驶向主码头,而是绕到了岛屿另一侧一个相对偏僻、渔船聚集的小湾。
他将船停稳,系好缆绳。
然后,他走到依旧昏迷的奥尔维亚身边,弯腰,将她背了起来。女人的身体很轻,伏在他背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奥尔维亚的脸侧靠在自己背上,然后伸手,将她那头散乱、沾着血污的头发拨弄下来,刻意地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做完这些,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罗宾,伸出了空着的那只手。
“走了。”
罗宾看了看他背上被头发遮住脸的阿姨,又看了看他伸出的手,乖巧地点点头,把自己的小手放进他宽大的掌心。
刘九一手稳稳地背着奥尔维亚,一手牵着罗宾,跳下小船,踏上了岛屿的土地。
他低着头,步伐不快不慢,混在那些收网归来的渔民中间,朝着岛内走去。
港口方向传来的海军盘问声隐约可闻。
有海军士兵拿着画像,正在逐个对比登岛人员的面孔。画像上的人,依稀正是奥尔维亚的模样,只是更加清晰、憔悴。
刘九的脚步没有停顿,甚至没有朝那个方向多看一眼。他微微侧身,用自己高大的身形和背上奥尔维亚散落的头发,巧妙地挡住了可能的视线。
罗宾紧紧抓着他的手,小脸绷着,有些紧张,但也努力学着刘九的样子,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盘查的海军目光扫过这群浑身鱼腥味的渔民,以及中间那个背着似乎生病家人、牵着孩子的沉默男人,并没有过多留意。他们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那些形单影只、或者看起来可疑的外来者身上。
刘九就这样背着奥尔维亚,牵着罗宾,有惊无险地穿过了码头区域,进入了岛屿内部相对热闹的镇子。
他没有在繁华地段停留,而是沿着小巷七拐八绕,最终在镇子边缘,找到了一处看起来还算干净、但位置僻静的民居。
房东是个寡言的老太太,看了刘九一眼,又看了看他背上昏迷的女人和怯生生的小女孩,没多问什么,收下钱,便把钥匙给了他。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足够遮风避雨,也比船上安稳得多。
刘九将背上的奥尔维亚轻轻放在房间里唯一的床上。
罗宾立刻凑到床边,担忧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阿姨。
刘九检查了一下门窗,确认安全后,对罗宾说道:
“看着她。”
然后,他便转身出了门,大概是去采购必要的药品和食物。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奥尔维亚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
罗宾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这个陌生的、伤痕累累的阿姨,看着她被头发遮掩的侧脸轮廓,心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她伸出手,想帮阿姨把脸上凌乱的头发理一理,指尖快要触碰到时,又怯怯地缩了回来。
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守着。
等待着叔叔回来,也等待着……这个阿姨醒来。
刘九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小的布袋,里面装着新买的米、一些蔬菜、肉类,还有几包治疗外伤和补充体力的草药,甚至还有几套适合罗宾和奥尔维亚穿的、质地普通的干净女装。
他将东西放下,先是去屋外那个简陋的灶间生了火,烧上一大锅热水。
然后,他拿出那几包草药,按照自己那点粗浅的医药知识,配比好,用另一个小罐子加水熬煮起来。
草药的苦涩气味很快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
做完这些,他才提着那桶烧好的热水和一套干净衣服走进里间。
罗宾还守坐在床边,看到刘九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刘九将热水和衣服放在床边的矮凳上,对罗宾说道:
“给她擦一下身子,换上干净衣服。”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务事。
罗宾愣了一下,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阿姨,又看了看那桶冒着热气的热水和叠放整齐的干净衣服,小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羞怯。
她……她来擦吗?
给一个陌生的阿姨……擦身子?
刘九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补充了一句:
“动作轻点,避开伤口。”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里间的门,将空间留给了她们。
房间里只剩下罗宾和昏迷的奥尔维亚。
罗宾站在床边,看着那桶热水,又看了看阿姨苍白憔悴的脸,犹豫了好一会儿。
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挽起袖子,拿起搭在桶边的干净布巾,浸入温热的水中,拧得半干。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阿姨身上的破旧毯子,慢慢脱下她的旧衣服。
映入眼帘的是更加触目惊心的伤痕和污垢。有些伤口已经结痂,有些还微微渗着血丝,混合着海水的盐渍和泥污。
罗宾的心揪了一下。
这个阿姨,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用温热的布巾,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擦拭着阿姨的脸颊、脖颈、手臂……
动作很生涩,但非常小心,尽量避开那些明显的伤口。
温水的擦拭似乎让昏迷中的奥尔维亚感到了一丝舒适,她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罗宾吓了一跳,动作顿住,紧张地看着她。
见阿姨没有醒来,她才松了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
擦完上半身,她费了些力气,帮阿姨翻了个身,擦拭后背。然后是双腿……
整个过程很慢,罗宾累得额头冒出了细汗。
但她做得很认真。
擦洗干净后,她拿起那套干净的衣服。衣服是普通的棉布材质,很柔软。
她笨拙地,却又异常耐心地,帮阿姨穿好上衣,套上裤子。
当最后一件衣服穿好,系上扣子时,罗宾看着床上焕然一新、虽然依旧昏迷但至少干净整洁了许多的阿姨,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成就感,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的亲近感。
她将换下来的脏衣服和用过的布巾收拾到一边,又给阿姨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到一阵疲惫。
这时,外间传来了食物的香气。
刘九的晚餐准备好了。
罗宾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阿姨,轻轻走了出去。
外间的小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冒着热气的米饭,和一盘简单的炒青菜,还有一碗熬得浓稠的草药。
刘九正坐在桌边等她。
“先吃饭,等会还要你给她喝药。”他说道。
罗宾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端起了饭碗。
食物的温暖和叔叔沉默的陪伴,驱散了她刚才的紧张和疲惫。
她小口吃着饭,心里却在想着里间那个陌生的阿姨。
她什么时候会醒呢?
醒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夜色渐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