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正在调整显微镜焦距,江墨白站在一旁,手里捏着一份季寻墨的体检报告。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仪器运转的嗡鸣声填满了沉默。
“所以,”李安压下心中无能尖叫,“你终于想起来问我了?”
江墨白没吭声。
李安放下样本,转过身,推了推眼镜,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半个月了,江墨白,你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养狗,是在养小孩?”
江墨白:“......”
“半个月,自从你把季寻墨带回来的第1天,我就开始算,算你什么时候问我这个问题。”
李安继续在心中雀跃:“不过半个月过去,你这个新手奶妈才来问我,我想你们这半个月应该过得还不错。
我的天,你再晚来几天,我真的要怀疑你是季寻墨生物学上没有血缘的「基因母亲」了。”
李安叹了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示意江墨白也坐。江墨白没动,依旧站着,脊背笔直,像一把出鞘的刀。
李安也不勉强,只是翻开季寻墨的档案,指尖点了点上面的记录:“季寻墨,12岁,在贫困区生活4…不是,12年,父母失踪,现在跟着你。”她抬头,“你知道他缺什么吗?”
江墨白沉默两秒:“力量?”
李安翻了个白眼:“安全感,江墨白,他缺的是安全感。”
江墨白微微皱眉。
李安继续道:“他在贫困区活了12年,没人护着他,没人给他兜底,他习惯所有事都靠自己扛。现在你把他带回来,给他吃给他住,教他用刀,但他骨子里还是那个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孩。”
“但不是普通孩子那种妈妈抱抱的安全感。”她调出一段监控录像——昨晚季寻墨半夜惊醒,第一反应是摸枕头下的刀。
江墨白垂眸,视线落在报告上季寻墨的照片——少年抿着唇,眼神警惕,像只随时会咬人的小兽。
“所以,”李安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他需要什么样的‘母亲’?”
江墨白抬眼看她。
“第一,他需要一个‘不会消失’的人。”李安竖起一根手指,“贫困区的孩子最怕什么?怕今天有饭吃,明天就没了。怕今天有人对他好,明天就不见了。所以你得让他知道——你在,并且会一直在。”
江墨白没说话,但眼神微微动了下。
“第二,”李安竖起第二根手指,“他需要一个‘允许他软弱’的人。他在你面前逞强,是因为他觉得必须证明自己有价值,才不会被丢回去。你得告诉他,累了可以休息,疼了可以喊,输了......也没关系。”
江墨白想起前几天季寻墨在训练赛里拿了第二名,委屈巴巴的,像个淋了雨的小狗。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抱住了他。季寻墨愣住,少年的脸颊像个红苹果。
李安观察着他的表情,忽然笑了:“哦?你已经抱过他了?”
江墨白:“.......嗯。”
“那实在太棒了。”李安扬起嘴角,她本以为拥抱这种尤其是对江墨白的高难度互动,一年也不会出现呢,“肢体接触是建立安全感最快的方式,尤其是对这种没被好好抱过的孩子。”
江墨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他晚上会做噩梦。”
李安挑眉:“所以?”
“他睡我床上。”江墨白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李安:“......”
李安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专业的表情,但嘴角已经疯狂上扬:“......你们,睡一张床?”
江墨白:“嗯。”
“他主动的?”
“...不是。”
“哦......什么?你没把他扔下去?!”
江墨白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在问什么废话”。
“是我理解错了吗?你,江墨白。”李安双手扣住他的肩膀,特地强调了“你”这个字和他的名字,满脸全是惊讶与不可思议,“你竟然会跟一个孩子睡一张床!”
“?不然他睡着哪?睡地上吗?我又不能用刀把床一分两半。”江墨白瞥了一眼李安在他胳膊上颤抖的手,却没反抗,活像一个正被欺负的良家少女。
李安扶额,肩膀微微发抖,憋笑憋得辛苦:“……江墨白,你知不知道,在人类育儿理论里,这叫‘共眠依赖’?”
江墨白:“......。”
李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行吧,看来你已经在无师自通‘母亲’的职责了。”
江墨白面无表情:“第3条是什么?”
“第三条,”李安竖起手指,“他需要‘被需要’的感觉。”
她播放了一段音频——是昨天在病房内季寻墨和于小伍的对话。
“江执判为什么收留我?”
“呃......因为你天赋异禀?”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异禀’了?”
李安按下暂停:“贫困区的孩子最擅长计算价值。你得让他知道,他存在本身就有意义——不是作为‘异能人’,而是作为季寻墨。”
“我敢说,你当时把他带回来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身上有某种不是训练出的天赋,这种天赋会让他在战斗中得到很多好处,对吧?”
江墨白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
她说对了。
贫困区里出来的孩子肯定与中心地区温室里的花朵不一样的。
他在与季寻墨刚见面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他身上很强的警戒心和勇气。
加上在实验室躲藏的六年不被发现,在贫困区的4年不被抓走,都需要极大的心理建设。
而人类保护基地需要这样的人,强大的魄力与忍耐性会让他在训练和战斗中的能力更高一层。
他得为16年后的人类铺最后一条路。
守护人类文明,这是他们的使命。
江墨白突然问:“为什么是母亲?”
李安笑了:“因为父亲会教孩子怎么赢,而母亲...”她指了指医务室方向,“会教孩子怎么在疼的时候不松手。”
李安竖起第四根手指:“最后,他需要一个‘会唠叨’的人。”
江墨白抬起头皱眉:“......什么东西?”
“就是,”李安比划了一下,“那种‘吃饭别挑食’、‘训练别太拼’、‘受伤了要说’、‘冷了热了吃完了?’......这种废话。”
江墨白:“......”
李安耸肩:“别那副表情,小孩都喜欢听废话,尤其是没人对他们说过废话的小孩。”
江墨白沉默了很久,最后低低“嗯”了一声。
李安满意地点头,合上档案:“所以,总结一下——
第一,你在,是在他身边;
第二,他可以不坚强;
第三,让他觉得被需要;
第四,你偶尔唠叨。”
她顿了顿,忽然促狭地笑了,“哦对了,第五条——”
江墨白:“......还有?”
李安眨眨眼:“等他再咬你的时候,记得抱紧点。”
江墨白:“哦。”
看着江墨白远去的背影,李安觉得的那人的脚步似乎比来时候更轻快一些。
她如释重负的细品了一下江教授的龙井,突然想到一个致命问题。
季初衷到底是在给他儿子找媳妇还是找养母?
昨天跟卓教授说联谊会时那老头恰好提了一嘴“找男人”那回事,她当时气的头都红了。
她其实对季寻墨的期望挺大的,只是现在来看她倒分不清这俩关系到底是童养夫还是母子了。
……
医务部病房内。
季寻墨突然打了个喷嚏。
于小伍从病床上探头:“老季,你感冒了?”
季寻墨揉了揉鼻子:“...没,就是突然觉得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