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在江墨白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将那片充斥着消毒水味和滚烫呼吸的空间重新隔绝开来。
走廊冰冷的光线落在他肩头,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愈发修长孤寂。他手中握着那个空水杯,指节分明,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刚才那个越界的、近乎本能的安抚动作从未发生。
他的逻辑内核正在执行无声的自检程序,试图为方才那超出既定“监护人行为模板”的举动寻找一个合理的逻辑支点。
然而,自检报告末尾却突兀地悬浮着一行无法被归类的异常数据流,像一段乱码,干扰着最终的评估结果。
触感——滚烫的皮肤、细微的汗意、无意识蹭过腕部的干燥嘴唇——依旧残留在他的感知模块里,挥之不去。
他面无表情地走向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步伐频率与往常无异。只有他自己知道,内核的冷却系统正被迫提高功率,以应对那短暂接触带来的、不合逻辑的过热迹象。
...
病房内。
季寻墨像一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像,僵直地躺在病床上,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擂鼓,撞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盖过医疗仪器的滴答声。
他没睡着他没睡着他没睡着!
这个认知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反复回荡。
江墨白推门进来时他就醒了。不是被吵醒的,是根本就没睡踏实。发烧带来的混沌感让他昏沉,但身体的不适和陌生的环境又让他的神经绷着一根弦。他只是闭着眼,试图积攒一点力气。
然后,他听到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床边。即使不睁眼,他也知道是谁。那种独特的、冷冽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就像一道无形的坐标,早已深深刻在他的感知里。
他感觉到微凉的手背贴上额头,舒服得让他几乎喟叹出声。鬼使神差地,他遵循着本能蹭了过去。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江墨白那一瞬间身体的僵硬。
再然后...
额头上那个一触即分、微凉柔软的触感...
季寻墨猛地抬起那只没在输液的手,指尖颤抖地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某种烙印,滚烫,却又带着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微凉。
是......吻吗?
江执判......亲了他?
这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他的大脑直接蓝屏了几秒。
血液轰的一下全部涌向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猛地扯过被子,一把蒙住了脑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让他心跳失序、呼吸困难的现实。
黑暗中,感官却被无限放大。被子上似乎也沾染了极淡的、属于江墨白的冷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
为什么?
是看他太可怜了吗?像安抚一只生病的小狗?还是......别的什么?
无数个念头像炸开的烟花,噼里啪啦地在他混乱的脑海里闪烁,每一个都足以让他羞耻得脚趾抠紧。他死死攥着床单,布料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他以后还怎么直视江墨白?怎么面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灰眸?只要一看到那张脸,他就会想起这个...这个...
季寻墨把脸深深埋进枕头,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呜咽的哀嚎。
...
走廊上,江墨白站在饮水机前。温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单调而持续。他的目光落在汩汩流淌的水流上,却似乎没有聚焦。
隔壁病房的门打开,云岫医官端着治疗盘走出来,看到江墨白,有些意外:“江执判?”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水杯上,了然地笑了笑:“来看季同学?他有点低烧,刚用了药,睡了就好。不用担心。”
江墨白接过装满温水的杯子,水温通过杯壁传递到指尖,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暖。
“嗯。”
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其他人情况?”
“都差不多,小伍那孩子皮实,烧得轻点,还在那儿哼哼唧唧问能不能吃辣呢。”云岫摇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就是白璃教官比较麻烦,脚踝固定了,得躺一阵子。宿凛领袖刚去看过她,脸色...嗯,挺精彩的。”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真的,江执判,您不觉得有点...奇怪吗?连着三次实战,次次出状况,这次连教官都搭进去了。”
江墨白面不改色的听着,没有回应关于“奇怪”的评价,只是道:“训练计划需要调整。风险评估重做。”
“同意。”云岫点头,“再这么下去,医务部的床位都不够他们用了。那我先去忙了。”
江墨白微微颔首,看着云岫离开,这才转身,重新走向季寻墨的病房。
他的手握在门把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一秒。内核日志里,那条关于“可能引发目标误解”的风险评估再次高亮闪烁。
然后,他推开了门。
病房内的光线依旧昏暗。床上的少年似乎睡得沉了,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几缕黑色的发丝散在枕头上。呼吸声比刚才似乎平稳了一些,但依旧略显粗重。
江墨白走到床边,将温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鼓起的被团上,停留了片刻。
季寻墨死死闭着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连脚趾头都在用力。他能感觉到江墨白的视线,像有实质一样落在被子上,几乎要把他烧穿。他拼命控制住呼吸,假装睡得很熟。
上帝佛祖安拉以及未知球体里的任何神秘存在啊!求求您让江执判放下水赶紧走吧!他现在完全没办法面对他!
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哀嚎,江墨白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伸出手,不是掀被子,而是轻轻将被子边缘往下拉了拉,露出了季寻墨憋得通红的耳朵和紧闭着眼睛、睫毛疯狂颤抖的侧脸。
季寻墨:“!!!”要死了要死了!
冰凉的指尖再次探向他的额头。这一次,动作更带了些公事公办的意味,似乎只是为了确认温度的变化。
“温度没降。”江墨白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喝水。”
季寻墨装死到底,坚决不醒。
江墨白沉默的看着他颤抖的睫毛,几秒后,再次开口,语气平淡无波:“需要我用静脉注射的方式补充水分吗?”
季寻墨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江墨白:“啊?呃...不用不用!我喝水!我自己喝!”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发烧和心虚,手臂一软,又跌了回去。
江墨白伸出手,扶住他的肩膀,帮他坐稳,然后将水杯递到他手里。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机械式的规范,但足够稳定可靠。
季寻墨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温热的液体划过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不适,却丝毫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能感觉到江墨白的视线一直落在他头顶,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和慌乱。
“那个...江执判,”他鼓起勇气,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您...您刚才......”
“刚才给你做了物理降温初步评估。”江墨白打断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汇报工作,“体温过高。需要持续观察。把水喝完。”
物理降温评估?包括用嘴唇吗?!季寻墨差点被水呛到。
但他不敢问。江墨白的语气太过自然,太过理直气壮,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医疗程序。如果他非要追问,反而显得自己心里有鬼,思想不纯洁。
难道......对于执判官来说,那种接触真的只是......常规操作?就像心跳复苏需要人工呼吸一样?
季寻墨混乱了。
他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江墨白一眼。对方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对他磨蹭喝水速度的不耐烦?
季寻墨瞬间低下头,猛灌了几大口水。
也许...真的是他想多了?江执判只是......比较特殊?毕竟他连表达“在意”的方式都是直接拥抱。
看着季寻墨乖乖喝完水,江墨白接过空杯子,放回床头柜。“休息。”他命令道,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仿佛他进来真的就只是为了监督一个病号喝水。
直到病房门再次关上,季寻墨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瘫软回床上。
他抬起手,又一次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那里依旧滚烫,但那个短暂的、微凉的触感却仿佛烙印般清晰。
他攥紧了床单,这一次,指尖却不再只是因为羞耻而用力。
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混乱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心脏。
江墨白...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门外,走向下一个需要巡视病房的江执判,内核日志里,那条关于“风险评估”的条目后方,悄然自动生成了一个全新的、未经授权的备注:
「目标反应:异常。心率加速,皮肤温度升高(持续),眼神回避。与单纯生理发烧体征不符。需进一步观察分析。」
「补充:接触感知数据...有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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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你自己蹭下去的hh(小声叭叭,江执判就贴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