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兰身形一闪,已化作一道淡粉流光掠上楼梯。
苏明、叶启灵、子无双紧随其后,但苏明在楼梯口停住脚步,对子无双低声道。
“无双,你立刻去后巷,勘查遇袭现场!启灵,随我去看宁长安。”
子无双会意,清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客栈后门方向。
苏明则带着叶启灵,快步走向甲字三号房。
房门虚掩,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出来。
屋内,姜若兰已半跪在床榻边,正全神贯注地为床上之人处理伤口。
她指尖萦绕着精纯柔和的医道灵光,动作迅捷而精准。
床榻上,宁长安面色惨白如白纸,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他左肩处包裹着厚厚的、被鲜血浸透的白布,断臂的伤口显然已被姜若兰用灵力暂时封住血管和经脉,止住了大出血。
他身上的霁青色长衫左侧被齐肩撕裂,染满了暗红的血迹,那颜色,与他破屋中发现的布条如出一辙。
苏明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宁长安毫无血色的脸,扫过他断臂的伤口,最后落在他昏迷中依然紧蹙的眉心和微微颤抖的嘴唇上。
痛苦、虚弱、濒死......
这些生理反应极其真实,不似作伪。
但苏明深知,对于一个妖尊境九阶巅峰的存在而言,伪装到细胞层面的痛苦,并非不可能。
“情况如何?”
苏明沉声问道,目光却未离开宁长安的脸。
“性命暂时无碍!”
姜若兰头也不抬,声音凝重。
“断臂切口极其平整光滑,是被一种极其锋锐、附着强大切割之力的利刃瞬间斩断!肩胛骨、锁骨、血管、神经......所有断面都干净利落,显示出袭击者修为极高,手法狠辣精准,目的就是彻底废掉他这条手臂,而非折磨。”
她顿了顿,指尖的灵光微微探入伤口边缘未被污染的组织,仔细感知。
“伤口处残留的切割灵力......非常奇特。狂暴、燥热,带着一股......硫磺硝石般的爆裂感,又混杂着金属的锋锐。这灵力属性......很罕见。”
她秀眉紧蹙,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就在这时,床上的宁长安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睫毛剧烈颤动,似乎要醒来。
“宁先生?宁先生?”
姜若兰轻声呼唤。
宁长安艰难地睁开双眼,眼神涣散、迷茫,充满了痛苦和劫后余生的恐惧。
他目光缓缓聚焦,看到姜若兰,又看到门口的苏明和叶启灵,虚弱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别说话,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姜若兰温声安抚,同时暗中催动一丝极其细微的探查灵力,如同最敏感的触丝,悄然探向宁长安的丹田深处——
她要验证苏明关于其妖尊修为的猜测!
然而,就在她的灵力即将触及丹田核心的刹那,一股浩瀚如渊、冰冷死寂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在宁长安丹田深处微微“动”了一下!
仅仅是这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散发出的无形威压就让姜若兰如遭雷击,闷哼一声,指尖灵光瞬间溃散,脸色骤然苍白!
那股力量......
深不可测,充满了纯粹的妖异与毁灭息,绝对是妖尊巅峰无疑!
但它被一层极其完美、温润如水的医道灵力外壳紧紧包裹着,若非姜若兰以医道灵力同源探查且早有准备,根本无法察觉这隐藏至深的恐怖内核!
姜若兰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魂深处的战栗,收回手,看向苏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长安的伪装,瞒不过他们了!
“是......是谁......”
宁长安终于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为何......要杀我......”
他眼神无助地看向苏明等人,仿佛在寻求庇护。
苏明面无表情,声音平淡。
“宁大夫安心养伤,袭击者,我们会查。”
他不再多言,转身示意叶启灵一起退出房间。
走廊里,苏明压低声音。
“如何?”
叶启灵掌心托着木灵珠,青光微微闪烁。
“他体内气血亏空严重,失血反应真实。但......那股隐藏的妖力核心,如同深渊寒潭,冰冷死寂,与这表面的虚弱痛苦截然不同。他在演,而且演得极其逼真!”
这时,子无双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楼梯口,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了然。
“后巷。”
子无双言简意赅。
“血迹从巷口一直延伸到客栈后门。袭击点就在巷口拐角,地面有大片喷溅状血迹,是断臂瞬间造成。袭击者一击得手,立刻遁走,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个人气息。”
“没有气息?”
叶启灵追问。
“有,但很刻意!”
子无双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在袭击者消失的巷尾方向,我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残留的灵力波动。狂暴、燥热,带着硫磺硝石和金属锋锐的气息......与若兰在伤口处感知到的残留灵力完全一致!”
“但这股气息......很‘新’,像是刚刚被释放出来不久,而且......它与巷子里原本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被强行‘涂抹’上去的!更重要的是......”
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枚约两寸长、通体乌黑、顶端带着螺旋纹路的粗大铁钉!
铁钉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和一点暗红色的、类似铁锈的痕迹。
“这是在断臂现场,靠近墙根的血泊边缘发现的。”
子无双的声音带着冷意。
“这种特制的螺旋纹加固钉,是吴铁锤打铁铺的独门手艺!他常用这种钉子加固大型农具的铆接处!全镇只有他能打造!”
吴铁锤!
那个已经死了的铁匠!
他的独门铁钉,竟然出现在了宁长安遇袭的现场!
“还有......”
子无双补充道。
“那残留的狂暴火气灵力......其本源属性,与吴铁锤身上那种常年打铁沾染的火炉燥热气息......高度相似!虽然强大了很多,但核心特质一致,就像是被刻意模仿和放大了!”
栽赃!
赤裸裸的栽赃!
袭击现场残留的灵力,刻意模仿吴铁锤的火炉气息。
留下的凶器证物(铁钉),直接指向已经死亡的吴铁锤!
这手法看似巧妙,实则透着一种急于撇清、转移视线的拙劣!
仿佛在说。
“看,是吴铁锤的鬼魂或者同伙干的,跟我宁长安没关系!”
“苦肉计!!!”
苏明的声音冰冷,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
“自断一臂,制造遇袭假象,留下指向死人的‘证据’,彻底洗脱自己的嫌疑。好手段,好狠的心肠!”
为了误导调查,为了继续隐藏在暗处完成他的复仇,宁长安竟然不惜斩断自己一条手臂!
这份隐忍和狠辣,令人心寒!
“他就不怕我们发现?”
叶启灵有些不解。
“他发现不了!”
苏明目光深邃。
“他伪装成毫无修为的凡人医者,自然‘无法察觉’我们真正的实力和感知能力。他以为他隐藏妖力天衣无缝,以为这出苦肉计足以骗过所有人。”
“在他眼里,我们只是几个境界稍高、有些正义感的外乡过客而已。这断臂,是他精心设计的金蝉脱壳,也是他抛出的最大烟雾弹。”
“那我们现在......”
姜若兰也从房间出来,脸色已恢复如常。
“将计就计!”
苏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需要疗伤,我们更需要时间。无双,暗中盯死他,一丝气息都不要放过。启灵、若兰,继续明面上调查那些‘证据’,尤其是那枚铁钉的来源,做给所有人看。”
“凶手既然想让我们相信是‘吴铁锤的幽灵’在作案,我们就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他断了臂,行动受限,接下来要清除剩下的目标,必然会动用其他手段,露出更多马脚!”
就在此时,楼梯传来一阵轻盈却带着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月白色素雅裙衫的女子出现在走廊口。
她身形窈窕,面容清丽绝伦,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但此刻那张倾城的脸上却毫无血色,一双翦水秋瞳中盛满了化不开的哀伤、恐惧和......
一种近乎死寂的绝望。她正是宁长安的未婚妻——
阑珊!
她似乎刚从外面赶来,气息微喘,看到苏明等人站在宁长安房外,脚步顿了一下。
当她看到姜若兰身上沾染的血迹时,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蒙着一层水雾却又冰冷刺骨的眼眸,深深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看了苏明一眼,然后便低下头,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推门进入了宁长安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刹那,姜若兰敏锐地捕捉到,阑珊那看似纤细柔弱的手指,在推开房门时,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却承载着山岳般的沉重。
“阑珊......”
姜若兰低语,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怜悯和疑惑。
这个女子的悲伤如此真实,如此沉重,绝不仅仅是因为爱人遇袭断臂。
她身上那种深入骨髓的哀伤与死寂,仿佛源自更久远、更彻底的绝望。
她......
知道多少?
她在这盘血腥的棋局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是受害者?
是知情者?
还是......
同谋?
苏明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黑衣上的符文在昏暗的走廊里流转着幽光。
宁长安在演,阑珊的哀伤却未必全是戏。
这重楼镇的血案,不仅关乎复仇,更缠绕着一段令人心碎的孽缘。
断臂的烟雾已然升起,而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按计划行事!”
苏明收回目光,声音低沉而坚定。
“盯紧他。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重楼客栈甲字三号房内,血腥味已被浓烈的药草苦香冲淡。
宁长安倚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下,似乎隐藏着更深邃的疲惫与......
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他失去左臂的肩膀包裹着洁净的白布,姜若兰刚刚为他换过药。
阑珊安静地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低垂着眼睑,用一把小巧的银勺,一勺一勺,极其缓慢而专注地喂宁长安喝着温热的药汤。
她的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月白色的裙裾垂落在地,衬得她愈发清冷出尘。
房间里只有瓷勺偶尔碰触碗沿的轻响,以及药汤氤氲的热气。
她全程没有看苏明等人一眼,仿佛他们是空气,那双美丽的眸子只倒映着药碗和宁长安苍白的脸,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冰封哀伤。
姜若兰站在一旁,看似在观察宁长安的伤情,实则全神贯注地感知着房间内每一丝细微的灵力波动和情绪变化。
叶启灵则借口询问镇上草药的分布情况,留在房内,木灵珠的力量悄然弥散,如同无形的网。
“多谢姜姑娘......救命之恩!”
宁长安喝下最后一口药,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稳,仿佛断臂的不是他自己。
他微微侧头,对姜若兰露出一个极其苍白、却依然温润有礼的笑容。
“若非姑娘妙手,宁某此刻......恐怕已赴黄泉了!”
“医者本分,宁先生不必挂怀。”
姜若兰声音温和,目光却锐利如针。
“只是先生此番遇袭,着实凶险。那袭击者,先生可曾看清面目?”
宁长安缓缓摇头,眼神中适当地流露出一丝后怕和茫然。
“太快了......巷口昏暗,那人黑衣蒙面,如同鬼魅,我只觉眼前刀光一闪......剧痛袭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一定......一定是一个比你们都强的妖尊境强者,一个惹不起的存在!!!”
他顿了顿,叹息一声。
“这重楼镇......到底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惨祸,如今又轮到宁某......莫非真是厉鬼作祟?或是......十二年前的冤魂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