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无双只看一眼便确认,他玉笛横握,御灵诀瞬间笼罩尸体周围区域,隔绝闲杂气息。
他的脸色异常凝重。
“发作时间很近!残留的魂毒和空间湮灭波动还很强烈!”
苏明蹲在尸体旁,混沌之力凝聚于指尖,并未直接触碰伤口,而是隔空感知着空洞深处残留的能量。
“手法一致,但威力弱了很多。目标不同,凶手注入的魂丝力量也不同!”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陈小药死死抠在心口处的双手。
少年僵硬的手指深深陷入皮肉,指甲缝里塞满了血污和破碎的布料纤维。
苏明的目光定格在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
在那片血污中,赫然夹着一小片尚未完全被血浸透的、焦黄色的纸片!
纸片边缘不规则,似乎是从更大张的纸上撕扯下来的,上面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般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扭曲怪异的符文符号!
那符号透着一股阴邪、混乱的气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符纸?”
苏明眼神一凝。
他小心翼翼地用混沌之力包裹住那片符纸残角,将其从陈小药指缝中剥离出来。
符纸入手,一股微弱的、驳杂的灵力波动传来,带着腐朽的草木灰烬和某种劣质朱砂的味道。
“是驱邪镇煞的符?还是......招引邪祟的咒?”
子无双皱眉感知着符纸上的气息。
“这灵力驳杂微弱,带着强烈的衰败感......像是出自一个行将就木、灵力不济者之手。”
他立刻联想到那个古怪的麻婆!
镇上懂这些神神叨叨符咒的,除了她还有谁?
“他死前在抓什么?这符纸......是凶手留下的?还是他自己身上的?”
苏明站起身,看向济世堂洞开的店门。
店内一片狼藉,药柜倾倒,草药散落一地,显然陈小药是在极度惊恐中冲出来的。
“陈小药死前喊‘有虫子在咬我的心’......他应该感觉到了心茧发作的剧痛。”
子无双分析道。
“这符纸......很可能是他情急之下,从身上或者店里某个地方抓到的,下意识地按在心口想‘驱邪’,却无济于事。”
符纸的指向性太明显了——
麻婆!
难道她才是真正操控“心茧千丝”的人?
吴铁锤的死,陈小药的死,都与她有关?
镇西,老槐树下,麻婆破屋。
叶启灵和姜若兰赶到时,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和木头燃烧的气味扑面而来!
麻婆那间本就摇摇欲坠的破败小屋,此刻门窗缝隙里正不断冒出滚滚浓烟!
火光在屋内隐隐跳动!
“不好!”
姜若兰脸色剧变。
叶启灵反应更快,木灵珠青光暴涨,化作一道坚韧的藤蔓,“砰”地一声撞开了那扇腐朽的木门!
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浓烟扑面而来!
屋内景象让两人心头一沉。
小屋内部狭窄昏暗,此刻已是一片火海!
简陋的家具、堆积的破烂、枯干的草药......
都在熊熊燃烧!
火焰的中心,一个佝偻的身影蜷缩在屋子最里面的角落,身下压着一个歪倒的炭火盆,盆里还有未燃尽的木炭。
火舌正贪婪地舔舐着她的身体,发出噼啪的声响。
是麻婆!
她已无声无息,身体在火焰中蜷缩焦黑。
“救人!”
姜若兰低喝,打神鞭瞬间入手,鞭影如灵蛇般扫开挡路的燃烧杂物。
叶启灵则全力催动木灵珠,浓郁的青木灵蕴化作清凉的水汽,强行压制着周围的火焰,开辟出一条通路。
两人冲到近前。
麻婆的身体大部分已被烧焦碳化,面目全非,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
火焰还在她身上燃烧。
姜若兰毫不犹豫,打神鞭卷住麻婆的脚踝,将她猛地从火堆中拖了出来!
叶启灵的水汽紧随而至,迅速浇灭她身上的余火。
尸体被拖到屋外空地。
姜若兰立刻俯身检查,但很快摇了摇头。
“太晚了......全身重度烧伤,碳化严重,生机早已断绝!”
她的目光落在麻婆焦黑的胸口——
那里,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最内层的一件破旧麻布坎肩上,一片巴掌大小的区域竟然相对完好!
而在那片麻布之下,紧贴皮肤的位置,赫然烙印着数道清晰可见的、呈现出暗金色泽的诡异纹路!
那纹路蜿蜒扭曲,如同活物,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剥夺气息!
“是‘蚀脉血引’的诅咒纹路!”
叶启灵失声道,木灵珠的光芒映照下,那些暗金纹路仿佛还在微微蠕动!
与赵石碾尸体上残留的紫黑色纹路本质同源,但颜色和强度似乎有所不同!
麻婆身上,竟然也出现了“蚀脉血引”的诅咒印记!
她并非施术者,而是......
受害者!
这诅咒显然在她体内潜伏了相当一段时间,正在缓慢而残酷地侵蚀着她的生命精血!
她之前的枯槁、疯癫,很可能部分就源于此!
“她也是目标之一!”
姜若兰的心沉了下去。
凶手不仅杀了她,还让她背负着诅咒痛苦地活着,最后更是在她身上放了一把火!
这是灭口,更是残忍的羞辱和毁灭痕迹!
叶启灵强忍着悲痛和愤怒,木灵珠青光再次扫过火势渐弱的破屋内部。
在麻婆蜷缩的那个角落,火盆的灰烬中,青光映照出几样未被完全焚毁的东西:
几枚巴掌大小、边缘焦黑的兽骨骨片,骨片上用尖锐之物刻满了扭曲怪异的符号。
与陈小药死前抓住的那片符纸上的符号风格如出一辙!
一小截断裂的、约两寸长的布条!
布条质地细腻,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雨过天晴般的淡青色(霁青色),边缘有撕裂的痕迹,上面沾染着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
血迹!
“骨片......符咒......”
叶启灵用灵力将骨片和布条小心摄取出来。
“还有这布条......这颜色,这质地......绝不是麻婆这种穷苦老妪能拥有的!”
姜若兰接过那截霁青色的布条,指尖摩挲着细腻的布料和干涸的血迹,秀眉紧锁。
“血迹陈旧,至少是数日之前。布条本身很新,撕裂口也新鲜......像是近期从一件衣服上强行撕扯下来的。这颜色......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在济世堂后院初见宁长安时,对方身上那件青布长衫!
那衣衫的颜色,正是这种温润如玉的霁青色!
虽然宁长安的衣衫完好无损,但这布条的材质和颜色,与他所穿的长衫,几乎一模一样!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攫住了姜若兰的心!
就在这时,苏明和子无双也带着陈小药尸体旁发现的那片符纸残角赶到了。
看到麻婆焦黑的尸体和她胸口残留的诅咒纹路,两人也是神色凝重。
“陈小药死前抓着的!”
苏明将符纸残角递给叶启灵。
叶启灵将符纸残角与灰烬中找到的骨片符号一对比......
完全吻合!
无论是笔画的扭曲程度,还是那股驳杂衰败的灵力气息,都出自同源!
“是麻婆的东西!陈小药死前抓到的符纸,就是麻婆画的!”
叶启灵肯定地说。
“但这布条呢?”
姜若兰将那截染血的霁青色布条递给苏明,并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这颜色和质地......像极了济世堂宁大夫所穿的长衫!”
苏明接过布条,混沌之力瞬间包裹其上。
布条本身残留的气息很淡,但上面那几滴干涸发黑的血迹中,却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生命气息!
这气息古老、坚韧、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活性,与麻婆身上那衰败枯槁的诅咒气息截然不同!
更让苏明心头一震的是,这股精纯的生命气息,隐隐与他之前感知到的那股“苦涩药草味灵力”的核心本源......
有着某种深层次的联系!
“血迹......不属于麻婆!”
苏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它蕴含的生命本源极其强大精纯,远超凡人,甚至......不弱于妖尊!而且,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妖力特性!”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镇南济世堂的方向!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拧成一股指向明确却令人难以置信的绳索!
陈小药死前抓着麻婆的符纸——
指向麻婆。
吴铁锤、陈小药死于“心茧千丝”......
麻婆懂巫术,有动机(怨恨)。
麻婆多次出现在案发现场......
嫌疑最大。
麻婆被焚尸灭口,身上残留“蚀脉血引”诅咒......
似乎是畏罪自杀或被同伙灭口?
然而,麻婆破屋灰烬中找到的霁青色布条和强大精纯的妖异血迹......
却将矛头,无声而致命地,指向了那个温文尔雅、医术精湛的济世堂主人......
宁长安!
麻婆,这个看似最大的嫌疑人,她留下的骨片符咒指向自己,她身上的诅咒表明她也是受害者,而她死亡现场找到的关键证物(布条),却成了洗刷她嫌疑、揭露真凶的铁证!
她至死都只是凶手精心布置的一枚棋子,一个用来吸引视线、承担罪名的替死鬼!
凶手是宁长安?
不仅杀人,更善于操纵人心,玩弄线索于股掌之间!
他利用麻婆的疯癫和懂巫术的身份,完美地将自己隐藏在幕后。
甚至麻婆的死和这场大火,很可能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彻底湮灭这个替罪羊,并试图烧毁可能指向他自己的最后线索(布条)!
只是他没想到,那截染血的布条,竟在烈火中残留了下来!
“宁长安......”
子无双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玉笛在他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好一个悬壶济世!好一个医者仁心!”
叶启灵看着麻婆焦黑的尸体和那截刺眼的霁青色布条,又想起陈小药惊恐扭曲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悲愤和冰冷。
凶手就在他们身边,披着最温和无害的外衣,行着最残忍恶毒之事!
苏明将那截染血的霁青色布条紧紧攥在掌心,黑衣上的符文在压抑的怒火下明灭不定。
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舍,直视镇南那间挂着“济世堂”匾额的药铺。
“回客栈!”
苏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该会一会这位‘宁先生’了!”
然而,当他们带着麻婆的骨片、布条以及陈小药身上的符纸残角回到重楼客栈时,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客栈掌柜哆哆嗦嗦地迎上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几位仙长,你们可算回来了!宁......宁大夫他......他出事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宁大夫从镇长那里回来,刚走到客栈后面的巷子口......突然......突然冲出来一个蒙面人!”
“二话不说,一刀就......就把宁大夫的胳膊给砍下来了!左胳膊!齐肩砍断!血流了一地啊!然后那蒙面人就跑了!”
“宁大夫当时就昏死过去了!是......是姜姑娘留下的伤药吊着命,现在人在楼上客房......姜姑娘,您快去看看啊!”
断臂?
遇袭?
宁长安也出事了?
而且是在他们掌握关键线索、准备找他摊牌的这个节骨眼上?
是巧合?
还是......
凶手另有其人?
重楼客栈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掌柜惊魂未定的叙述,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刚刚锁定宁长安为重大嫌疑人的苏明四人头上。
断臂?
遇袭?
重伤昏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将清晰的指向搅成了一潭浑水。
“人在哪?”
姜若兰作为医者,本能地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在......在楼上甲字三号房!血......流了好多......”
掌柜连忙指路。
重楼镇的迷雾,在看似即将散去的刹那,被这断臂的鲜血,再次染得浓重而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