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晨雾缭绕,清冷的空气裹挟着水汽,沁得人皮肤发紧。
然而,盘踞在甲板一角的几人之间,那股沉重压抑的低气压,却比江风更加寒冷彻骨,固执地凝聚不散,仿佛连光线靠近都会为之弯折。
诺诺看着夏弥默不作声地靠在栏杆边,苏晓樯牵着绘梨衣走出来,两人脸上都没了往常的神采,尤其是苏晓樯,眼神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与疲惫。她忍不住皱起眉,快走两步凑到苏晓樯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一个个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出来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与一丝按捺不住的火气,“怎么回事?是不是路明非那小子在里面欺负你们了?”
她越说越觉得可能,眉毛一扬,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就上来了:“嘿!我这暴脾气!反了他了!我非得进去教训教训他不可!”说着就撸起袖子,一副真要冲进去干架的架势。
但她的手还没碰到舱门,就被一旁的苏晓樯伸手轻轻拉住了。
苏晓樯的手有些凉,力道也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阻拦。诺诺疑惑地转头看她,却只见苏晓樯微微摇了摇头,嘴唇抿得很紧,什么也没说。那双总是明亮又带着点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空洞的疲惫,还有一丝…诺诺看不懂的、深重的困扰。
苏晓樯松开了手,视线重新落回波光粼粼的江面,仿佛要将自己沉浸到那冰冷的流水声中去。
其实,直到此刻,她自己的心头也乱得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千头万绪,纠缠不清,理不出一个开端。
她不知道该怎么想刚才舱内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即将走出来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路明非,更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
...
时间在江风的呜咽与水波的轻响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苏晓樯环抱着双膝,蜷缩在冰冷的船舷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扔进热锅里的鱼,最初的震惊、愤怒、委屈和不解如同滚烫的油,让她在内心疯狂地翻腾、挣扎,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灼烧般的煎熬。
然而,随着时间无情地推移,那剧烈的翻腾渐渐耗尽了她的气力,也蒸干了所有激烈的情感。沸腾的油锅最终只剩下死寂的余温,而她这条鱼,也只能徒劳地张着嘴,躺在锅底,等待着最终的…沉寂。
她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墨绿色的江水。脑子里仿佛被灌进了一桶浓稠的浆糊,所有思绪都黏连在一起,搅不动,理不清。她试图去想明白些什么——关于路明非,关于零,关于未来——但每一次尝试,都只带来更深的疲惫和茫然。
最终,她放弃了。
她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愿意去思考。只是将自己放逐到这片冰冷的、机械的水声里,任由空虚和麻木一点点吞噬掉最后的感觉。
苏晓樯茫然地转过头,看向身旁安静跪坐的绘梨衣。这个女孩的眼神依旧清澈,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平静,仿佛刚才舱内那场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告别与她无关。这与苏晓樯自己内心的翻江倒海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她不由得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既羡慕,又有些难以理解。
她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轻声问道:
“绘梨衣…你…你是怎么想的?”
绘梨衣微微偏过头,绯红色的眼眸眨了眨,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犹豫:
“嗯…其实,没什么可想的。”
她望向那扇紧闭的舱门,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金属,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切。
“只要接下来…推开那扇门走出来的人,还是sakura…”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我就无所谓。”
她收回目光,看向苏晓樯,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安心的笑容。
“只要sakura还在我身边,怎么样都可以的。”
苏晓樯愣愣的看着绘梨衣,然后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埋藏内心的问题“为什么...你们可以做到这一步...可以...连成见和尊严都不在意?”
绘梨衣安静地听着苏晓樯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充满困惑与挣扎的质问。
她那双深玫瑰红色的眼眸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纯粹。
她似乎不太理解“成见”和“尊严”这些复杂外人究竟意味着什么,也可能...她知道但是她完全不在乎。在她的认知里,世界运行的法则简单得多。
她微微偏过头,看着情绪激动的苏晓樯,思考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却异常清晰地摇了摇头,声音柔的说: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但是,”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像“水是湿的”那样理所当然的真理,“如果有人打算从我身边抢走sakura…”
她停顿了一下,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了极其纯粹的杀意
“…那我一定会和她拼命。”
“无论是谁…”她重复道,语气平缓却有巨大的偏执,“…都不行。”
绘梨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困惑,
“至于外人的所谓‘成见’,所谓‘尊严’为什么要用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来束缚自己。”
她最后只是再次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简单也纯粹到极致的答案:
“我的世界…”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满足“…就只有sakura。”
“原来是这样吗?竟然是这样吗?”苏晓樯点了点头,好像理解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