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里的苦香裹着水汽漫到鼻尖时,我屈指叩了叩砂锅沿。
寒心莲的白霜在沸水里融成碎星,逆脉露第三滴刚落进去,系统突然在识海轻震——【心网推演启动】。
眼前浮现出春桃服药后的景象:她睫毛颤了三颤,苍白的唇动了动,可喉间那团青紫色的毒雾只是散了一半,余下的像条小蛇,正顺着她的经脉往心脏钻。
除非切断源头。我喃喃重复残音的话,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药罐上的冰纹。
炭炉里的火星子又溅起来,烫得我手背一缩——这疼倒让我想起母亲房里那盏琉璃灯,从前她熬药时,总爱把我抱在膝头,说清棠要暖着。
可后来她攥着我手说时,掌心烫得像块烧红的炭。
窗外的雪片突然密了,我听见廊下春樱的脚步声,脆生生喊着:小姐,白露姐姐说要过来帮您看火。
我垂眸盯着药罐里翻涌的气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残音说最像忠仆的人,这府里还有谁比白露更像?
她总在我病时端药,药碗沿总垫着她绣的海棠帕子;母亲灵前的香灰,她每日都要亲手筛三遍,说夫人最嫌灰粗;连我被王氏推下水那次,也是她举着伞跪在池边哭,说是奴婢没看住姑娘。
请她进来。我扯了扯被角,让自己的肩看起来更单薄些。
门帘掀起的瞬间,我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是白露惯用的香粉,清淡得像层薄雾。
她捧着个青瓷盏过来,鬓边的银簪闪了闪:小姐手凉,先喝口参茶暖暖。
我盯着她递来的茶盏,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
系统的金线顺着指尖窜进她经脉,【察言观色·通幽】自动运转。
她眼底闪过慌乱,可心底翻涌的竟是烦躁:残音怎会现身?
那老东西的毒经到底藏哪了?
好香。我松开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参茶泼在袖口,深青的缎子上洇开深色的痕。
哎呀!白露慌忙掏帕子,是块月白软巾,边角绣着极小的并蒂莲——这帕子我从未见过。
她擦拭的动作太熟练,指尖按在我腕间的位置分毫不差,像在给病人试脉。
这帕子......我望着她指尖,是新得的?
前儿给夫人上供时,佛堂师太赐的。她笑,眼角的细纹堆起来,说能祛病消灾。
我垂眸盯着她的手。
这双手替我系过十年鞋带,擦过十年药渍,此刻却在帕子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慌张,是因为急切。
夜漏过了三更,玄影的密报被塞进窗棂。
太医院的回信只有四个字:续引粉余。我捏着那张纸,火折子一声燃起来。
续引粉,能让毒性像春藤似的慢慢爬,等你察觉时,早被缠得透不过气。
玄影的第二封密报更沉:近十年间,所有接触过母亲妆匣、书案的丫鬟,不是被调去庄子,就是染了时疫。
唯有白露,从十六岁进青鸾阁当洒扫,到如今二十二岁做我贴身大丫鬟,从未离开过一步。
她不是幸存者。我把密报扔进炭盆,是筛子。
次日卯时,我让春樱在厨房掉了块帕子。
帕子上用蜜水写着:春桃没熬过子时。
辰时三刻,灵堂的门被推开条缝。
我躲在供桌后,看着白露捧着柱香进来。
她的素裙沾着晨露,跪在蒲团上时,香灰簌簌落在供果上。
好妹妹。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小姐待你不薄,怎么就走了......
泪水顺着她的脸往下淌,落在青砖上发出声。
我盯着她的手——那双手正攥着香,掌心干干净净,连半丝水痕都没有。
你说春桃死了?我从供桌后走出来,鞋跟碾过一片香灰,可她昨夜还喊了我一声。
白露猛地抬头,眼里的泪还挂着,可瞳孔缩成针尖。
她突然扑过来,指甲掐向我的脖子——那指甲缝里,沾着半星暗红的药渣。
抓住她!顾昭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玄甲卫的脚步声震得烛火乱晃。
两个暗卫冲进来制住她,她却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我以为能熬到你们都死......可你偏偏醒了!
我扯过她鬓边的银簪,簪头刻着极小的字——和残音面具上的纹路一模一样。你跪母亲灵前十年,我蹲下来,看着她扭曲的脸,不是忏悔,是怕她留下指认你的东西。
她突然剧烈挣扎,玄甲卫的绳子勒得她手腕发白:你知道那小贱人怎么死的吗?
我撑着伞站在池边,她还笑着说白露姐帮我拿帕子......
住口!我甩了她一巴掌,系统的金纹在掌心亮起第三行。
她的嘴突然不受控地张合:是我推的!
是我在她茶里下了软筋散!
王氏那蠢妇还以为是她自己摔的......
小姐......
微弱的呼唤从门外传来。
我转身,看见春桃扶着门框,脸色白得像张纸,可眼睛亮得惊人:我梦见......井底有书......
玄甲卫押着白露出去时,她突然撞向门框。
我盯着她额角流下来的血,从她怀里摸出块染血的帕子——是母亲的旧物,边角绣着半朵并蒂莲。
更里面,还裹着片泛黄的绢布,上面用朱砂写着个字。
我攥紧那片绢布,指节发白。
母亲临终前掐进我肉里的指甲印突然发烫,像在指引我去某个地方——井底,春桃说的井底。
夜更深了,我摸着怀里的绢布残片,听见后园的井绳在风里晃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