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周文渊颈间那道愈发明显的红痕,喉间泛起一丝冷意——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我便知道这标记种成了。
朝议堂的争执声忽然变得模糊,父亲青白的脸、玄衣郎颤抖的指尖,都成了背景里浮动的虚影。
我要的从来不是当堂拆穿这些跳梁小丑,而是顺着这根影线,揪出藏在更深处的尾巴。
离朝时暮色已沉,玄影的青骓马就等在宫门外。
我掀帘坐进马车,车帘刚放下,心网便传来细微的震颤——周文渊的红痕正在移动。
我闭目凝神,意识顺着影线蔓延,眼前浮现出斑驳的画面:他本应往户部值房去的官靴,突然拐向城西;青石板路上的水洼被他踢得四溅,最后停在一间朱漆剥落的药铺前。
去城西废弃药铺。我对驾车的玄影道,声音里压着暗涌的急切。
春桃还在相府柴房躺着,大夫说她能醒全凭一口气吊着,而这口气,全指望阿苦的九转还魂针。
那是春桃昏迷前拼着最后力气说的——当年她陪母亲去南疆,救下的医族小子,如今被锁在某个地牢里当药奴。
玄影的马鞭抽得噼啪响,马车在巷子里拐出个漂亮的弧度。
我掀开车帘望向后头,果然见周文渊的官轿闪进药铺侧门。让暗卫守住前后门。我摸了摸腰间的血契银链,系统金纹在掌心发烫,我要活的。
雨是在我们逼近药铺时落下来的。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混着泥腥气灌进鼻腔。
玄影的刀出鞘时带起风声,他回头看我,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小姐,地窖入口在药柜后头。
地牢的霉味比我想象中更重。
我踩着湿滑的石阶往下,火把照亮墙面时,胃里突然泛起酸意——墙上密密麻麻钉着带血的银针,每根针尾都系着褪色的红绳,像极了南疆医族用来标记活人的。
在这儿!玄影的声音从最里间传来。
我攥紧银链冲过去,就见铁笼里蜷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男人,手腕上的烙痕在火光里泛着青——两个字深嵌进皮肉,像块烂了根的疤。
他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眼白里全是血丝。
我刚要伸手,他突然撞向铁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铁链哗啦啦响成一片,我这才发现他脚踝上拴着拇指粗的铁镣,每动一下都在地上磨出火星。
别怕。我取下帕子擦他脸上的血,系统【察言观色·通幽】自动运转,识海里浮起他混乱的记忆碎片——暴雨夜的破庙、穿绣金鞋的女人把他从人贩子手里抢下、女人临终前塞给他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我的呼吸一滞,从怀里摸出母亲遗物:半块同样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他盯着帕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我刚要说话,他却猛地咬住我的手腕,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玄影的刀立刻架在他脖子上,我却按住他的手:他在验我的血。
果然,他松开嘴时眼里有泪滚下来:是沈家的血......夫人说过,沈家女儿的血里有药香......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三年前周文渊带人砸了医族祠堂,说要我交出九转针法,不然就烧了所有族人......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里渗出黑血,每次有人来救我......他就当着我的面......烧一个族人的舌头......
我捏紧银链的手在抖。
母亲临终前攥着春桃的手说嫡脉不可断时,原来早把这条命线埋在这里。
我将银链按在他额间,系统提示音响起的瞬间,他腕上的烙痕突然泛起金光——和我帕子上的血纹连成一片。
跟我走。我扯断铁笼的锁,玄影立刻上前背他。
他却死死抓着我的袖子:他们会知道的......归雁楼的琴弦......每用一次心网......琴弦就会震......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我抬头,正看见周文渊站在地窖入口,雨水顺着他的官帽往下淌,手里捏着封被雨水泡得发皱的密信。
他的目光扫过我怀里的阿苦,突然笑了:沈嫡女好手段,可你以为心网真能瞒天过海?他晃了晃手里的信,归雁楼的冷七每夜亥时调琴,你每次用系统,琴弦就会断一根——
那你刚才说不知道的时候,我打断他,盯着他颈间已经连成一片的红痕,红痕跳了三次,是在数我用了几次心网么?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趁机发动【反溯·贯通】,意识如潮水般涌进他的记忆——昨夜亥时三刻,他跪在玄衣郎脚边,案上摆着草拟的废嫡书;玄衣郎捏着茶盏冷笑:明日让沈相签了这东西,再散布沈清棠勾结靖王的谣言......
你敢动沈家,我就让你脖子上的红痕变成绞索。我把阿苦往玄影怀里一送,带他先走。
回相府的马车里,阿苦的手始终攥着我的帕子。
他的体温低得吓人,却固执地要立刻给春桃施针:晚一刻,她的心肺就要多烂一分。
柴房的炭火烧得噼啪响。
阿苦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时,我才发现他指节全是针孔——那是练针法时扎的。
九根银针在火上烤过,他的手稳得像山:第一针定魂,第二针续气......
春桃的睫毛在抖。
第七针落下时,她突然呛咳起来,我赶紧扶住她的头。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盯着我的脸,嘴角扯出个笑:小姐......床底......盒子......半页账册......张先生抄的......
张先生?
沈清瑶的启蒙夫子?
我心头一震,刚要细问,心网突然剧烈震颤。
丝语者的虚影浮现在眼前,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归雁楼,七弦再响——
窗外传来钟楼的钟声。
我数着那声音,手慢慢攥紧——十三响,分明不是报时。
雨还在下。
我站在廊下望着天空,阿苦在房里收拾针囊的声音隐约传来。
归雁楼的冷七,那个总在月白衫子上别玉琴簪的琴师,此刻该在调琴吧?
可心网里的震颤还在持续。
我摸了摸腕间的影线标记,突然想起周文渊说的话——每次用系统,归雁楼的琴弦就会震。
那如果琴弦震得太厉害......
小姐,玄影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个木匣,这是从周文渊书房搜出来的,里头有归雁楼的琴谱。
我打开木匣,最上面一张琴谱上,用朱砂写着两个字。
雨幕里,归雁楼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裂帛似的脆响。
我抬头,看见天际闪过一道闪电,照得归雁楼的飞檐像浸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