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方舟”的每一个角落。陆沉渊意识核心那稍纵即逝的波动,以及后续自主秩序之力的配合,如同在漫长黑夜中点燃的第一缕烽火,宣告着坚守与等待并非徒劳。
实验室内的紧张气氛被一种小心翼翼的狂喜所取代。苏晚晴在医疗团队的精心照料下,很快从精神透支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尽管疲惫未消,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她坚持留在实验室,守在陆沉渊身边,感受着他体内那场正在发生的、由内而外的微妙变革。
净化过程进入了新的阶段。有了陆沉渊自身秩序之力的苏醒与配合,转化“生命石碑”能量、净化混乱怨念的效率呈指数级提升。那原本盘踞核心、顽固不化的幽蓝能量,如同被精准拆解的复杂结构,被一丝丝抽离、转化,融入陆沉渊近乎干涸的能量本源,修补着他受损的经脉与意识。
他的脸色不再是令人心慌的死寂苍白,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色。监测屏幕上,代表他生命体征和脑波活动的曲线,波动幅度明显增大,虽然距离清醒还相差甚远,但那沉睡的巨人,确确实实开始了自主的呼吸。
“奇迹……这简直是医学和能量学上的双重奇迹!”首席医疗官看着不断刷新的正面数据,激动得声音发颤。
“教授”相对冷静许多,但紧锁了多日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些许。他指挥着技术团队,详细记录着每一个数据变化,尤其是陆沉渊秩序之力在净化过程中的运行模式,以及苏晚晴作为“桥梁”时,其融合了胎儿气息的生命能量与“生命石碑”产生的共鸣频率。
“这不仅仅是治疗,更是一次极其宝贵的研究机会。”“教授”对身边的雷刃低声道,“我们正在亲眼见证双钥之力更深层次的奥秘,以及‘源初之种’那难以想象的可能性。如果能将这种净化模式固化、优化,甚至推广……”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雷刃明白其中的意义。这意味着,他们或许找到了一条,能够系统性对抗“遗产”能量污染的道路!这不仅对陆沉渊至关重要,对未来可能面对更多“遗产”造物乃至“女皇”本身,都有着不可估量的战略价值。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中时,一丝不和谐的杂音,悄然出现。
在第三次引导净化过程中,苏晚晴如同前两次一样,全神贯注地构建着能量桥梁。乳白色的光华温柔地笼罩着陆沉渊,一点点剥离、转化着最后那些较为顽固的幽蓝能量。
一切看似顺利。
突然,一直平稳配合的陆沉渊的秩序之力,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紊乱。
那感觉,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某个齿轮突然卡涩了一下。虽然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并且顺势将那一小片混乱能量彻底净化,但那一瞬间的异常,却被高度敏感的苏晚晴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不是力不从心,也不是受到干扰,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排斥?或者说,是两种不同“秩序”观念在微观层面产生的、极其短暂的冲突?
苏晚晴心中微微一沉,但并未声张,只是更加留心地感受着后续的能量流动。
净化结束时,陆沉渊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更好,甚至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教授!陆先生出现肢体无意识活动!”监控人员立刻报告。
观察室内再次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这无疑是意识复苏的又一有力证据!
苏晚晴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心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虑,却并未散去。她走到恢复舱边,轻轻握住陆沉渊那只动过的手指,感受着那微弱的、真实的生命力。
“沉渊……你能听到我吗?”她低声呼唤。
没有回应。他依旧沉睡。
但苏晚晴没有放弃,她像往常一样,开始絮絮叨叨地对他说话,讲述着“方舟”最近发生的事情,讲述着外面的局势,讲述着她内心的期盼与担忧……这是她这些日子里唯一的慰藉和精神支柱。
然而,今天,当她说到“我们已经找到了帮你净化能量的方法,你很快就会好起来”时,她敏锐地感觉到,被她握在掌心的、陆沉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那不是无意识的抽动,更像是一种……用力的、带着某种情绪的回应?
是听到好消息的激动吗?
苏晚晴抬起头,看向陆沉渊沉睡的脸。他的眉头不知何时微微蹙起,嘴角紧抿,那表情……不像喜悦,反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挣扎与痛苦?
仿佛在他意识的深处,正在经历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激烈斗争。
“沉渊?”苏晚晴的心提了起来,呼唤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急切。
就在这时,陆沉渊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
他要醒了?!
苏晚晴和观察室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他。
几秒钟后,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陆沉渊的眼皮,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了一道缝隙。
醒了!他真的醒了!
狂喜瞬间淹没了苏晚晴,泪水夺眶而出!“沉渊!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紧紧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观察室内也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和掌声。
然而,陆沉渊睁开的双眼,却让所有人的喜悦瞬间凝固了一半。
那不再是他们熟悉的、如同冰封湖泊般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他的眼神是空洞的、迷茫的、甚至带着一丝初生婴儿般的懵懂与脆弱。瞳孔焦距涣散,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无法识别围在他身边的人是谁。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个干涩嘶哑、不成音节的气音。
“水……给他水!”苏晚晴连忙对医疗机器人说道。
温水通过吸管喂入他的口中。陆沉渊本能地吞咽着,眼神依旧茫然地在苏晚晴脸上、在实验室的天花板上游移。
“沉渊,是我,晚晴啊!你看看我!”苏晚晴捧着他的脸,试图唤回他的神智。
陆沉渊的目光终于缓缓聚焦在她脸上,那空洞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类似“熟悉”的光芒,但转瞬即逝,很快又被更深的迷茫所取代。他看着她,仿佛在努力辨认一个存在于遥远记忆中的模糊影子。
“……谁……?”他终于发出了一个清晰,却让苏晚晴如坠冰窟的音节。
谁?
他不认识她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苏晚晴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教授”等人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狂喜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立刻进行全面的神经认知评估!”“教授”沉声下令,“他可能因长时间意识沉寂和能量冲突,出现了严重的记忆损伤或认知障碍。”
医疗团队立刻上前,对刚刚苏醒、状态极不稳定的陆沉渊进行一系列检查。
苏晚晴被请到了观察室,她隔着玻璃,看着里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着他茫然地配合着检查,眼神时不时掠过四周,带着警惕与不解,她的心如同被无数细针扎刺。
他醒了,却好像……丢失了最重要的部分。
“记忆损伤在预料之中。”“教授”走到她身边,语气带着安抚,却也掩不住凝重,“大脑和意识是极其精密的领域,经历了那种程度的侵蚀和封闭,能苏醒已经是万幸。记忆和认知功能,可以通过后续的康复训练和环境刺激,有很大概率恢复。”
苏晚晴点了点头,用力擦去眼泪。她知道“教授”说得对,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他醒了,就是最大的胜利。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然而,她内心深处,却始终萦绕着那一丝不安——他秩序之力那一瞬间的紊乱,以及他醒来时,那眼神深处除了茫然的、一闪而过的……排斥感?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外部情况的技术官发出了紧急通讯:
“教授!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来源方向……与之前推算的‘女皇’方位高度一致!波动强度正在持续增强!并且……夹杂着一种……定向的精神扫描信号!目标……似乎锁定了我们‘方舟’!”
观察室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女皇”……她不仅注意到了之前的涟漪,甚至……已经顺着网线摸过来了?!
“启动所有隐蔽措施!最大程度降低能量辐射!进入静默航行状态!”“教授”立刻下达一连串指令,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苏晚晴也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冰冷注视,让她汗毛倒竖。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而实验室内,刚刚苏醒、还处于茫然状态的陆沉渊,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望向舷窗外那永恒的深海黑暗,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清晰的、源自本能的……
恐惧。
苏醒带来了希望,也撕开了更深、更危险的裂痕。
“女皇”的低语,已近在耳边。
(第8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