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堂课开头先是讲了些异兽种类与弱点,之后很快便切入正题。
裴问天所要教的是他自创的一门基础武学名为《开碑炮拳》。
这门拳法看似简单,却包罗拳法万象,筋骨发力,气血运转,劲力穿透的要诀尽在其中,在他看来用作教学拆解再合适不过了。
毕竟他教的是拳,而不是武学。
裴问天抬起手。那只手骨节粗粝,手掌上满是肉茧子。
他朗声道:今天我所教的是一门基础武学,名为《开碑炮拳》,地煞天罡武学我都有,但是教学生我只教基础教学,至于为什么我不会说,上完课你们自会明白。他在这里卖了个关子。
林默在台下微微颔首。他深以为然。
基础武学之所以被称为基础,并非因其弱小,而是它们构成了武道通天之塔最坚实的基石。
正如他至今仍在打磨的《虎咆拳》,招式质朴,却因千锤百炼而拥有裂石穿金的威力。
有句话说的好,地基不稳,地动山摇。
裴问天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已将《开碑炮拳》从头至尾演练开来。
拳风呼啸,时而如重炮轰鸣,蓄势待发;时而如轻烟拂柳,举重若轻。
台下一片如痴如醉。
多数人只觉眼花缭乱,气血随之鼓荡。
其他人只是看个热闹,唯有林默,瞳孔深处映照着裴问天每一拳的轨迹,他看到的不是招式,而是那融入每一寸筋骨、每一次呼吸的拳意!
这拳法如同裴问天肢体的延伸,浑然天成,与天地共鸣。
仅此一套拳法,神武榜之名,当之无愧!
“问你们三件事。”裴问天收势而立,气息平缓。
“第一,什么是拳?”
有学生起身,声音洪亮:“以骨为锤,以筋为弦,爆发于方寸之间——”
下方不少学生点头附和,显然觉得这回答已得精髓。
裴问天却只是摇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错,你那是打铁。”
他俯身,指尖轻触黑铁方砖。
砰!
一声闷响,砖石完好无损,其下的地面却猛地一震,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尺余!
“力未触体,意已透骨——这才是拳。”
下方的学生们瞳孔猛缩:宗师根本没用力,他只是碰了一下。
“我的天……那砖……宗师根本没用力啊!”
另一个声音压低,带着颤抖:“地面裂了!这才是传说中的拳意透体?书上写的竟然是真的。”
林默轻轻点头,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裴问天刚刚那一触,蕴含的是凝练到极致的拳意,那是一种高超的发力技巧,武道界被人称作隔山打牛。
光凭这一招,就可以看出这位裴宗师拳法造诣深不可测。
裴问天似乎并未在意这震撼效果,随手端起旁边弟子准备好的一盏清水。
水面一开始平静如镜,然而下一瞬,水面中心毫无征兆地炸起三寸高的水柱。
水花激荡,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竟然没有一滴溅出杯外。
这一幕直接震惊了下方的所有学生,有人惊呼道“看那杯水,水柱炸起却不洒?这……这违背常理啊!”
裴问天略微施展了一些手段,没有去看学生的表现,而是继续说道“我再问一遍,拳法到底是什么?”
裴问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地送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震颤感,直接敲打在心头,
“是筋骨肌肉的扭曲?是气血蛮力的宣泄?还是争强斗狠、开碑裂石的工具?”
他微微一顿,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带着迷茫和思索的脸。
“错!”
一声断喝,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口。
“拳法,是武道的一种表现方式。”裴问天的声音陡然拔高。
“它不仅仅是一种攻击技巧,更是是我们与这方世界对话的方式。
它始于脚下的大地,发于腰脊龙虎,通达四肢百骸,最终——”
他右手缓缓抬起,五指虚握,没有动用丝毫劲气,仅仅是做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握拳动作。
然而就在他拳头虚握成形的瞬间,方圆十丈内的空气流动骤然一滞,短短一瞬,才轰然崩散,恢复流动。
“最终……归于意。”
“意?”前排一个学生失声喃喃,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
“对,就是意。”裴问天的声音带着金石般的铿锵,
“无意之拳,不过死物,有意之拳,方可通神。
举手投足,挥拳引动天地之力,不是你在驾驭力量,而是力量因你的意而共鸣。这便是拳法至理。”
林默心神剧震,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劈开混沌,裴宗师刚刚说的话字字珠玑,每个字都指到了武道本身。
他前世在尸山血海中挥出的百万拳,所磨砺出的不正是这拳在意先,意与道合的感悟吗。
听完裴问天的话,林默好像与他有所共鸣,习拳之人,不应该只拘泥于形式,过度追求武学的强大反而会丧失习武的初衷 。
练拳之人,在武学入门之前先应该懂得一些拳法道理,如此一来才能更好的去修行拳法。
林默也是体会出了裴问天的真正用意,裴问天这节课所讲的是在为学生们突破宗师领悟意做基础。
只有领悟了拳意才能够发挥出拳法的真正实力,在战场上能够杀更多的异兽,有更大的活命机会。
“那么,武者为何挥拳?”裴问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拷问的语气。
他目光如电,最终落在一个前排一个微胖的年轻身影上。
“你!”
微胖少年有些怀疑与忐忑的指了指自己“我?”
“别瞅了,就你。”
裴问天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位置。
少年站定,努力回忆着刚才宗师演练的那套基础拳法——开碑炮拳的起手式。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沉腰坐胯,双拳收于腰际,眼神死死盯住前方虚空。
“喝!”一声短促的吐气开声,右拳奋力向前捣出
然而这一拳,落在台下无数双眼睛,却显得如此别扭。
在众人眼中,少年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缚着,每一个动作都在和自己的身体较劲,打出的拳路更是空有形骸,没有半分拳法应有的沉雄厚重。
“噗嗤……”台下不知哪个角落,终于忍不住漏出一声压抑的笑。
随即,仿佛点燃了引线,稀稀拉拉的笑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地蔓延开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哈哈哈,这…这也叫拳?给异兽挠痒痒吗?”
“架势倒挺唬人,结果就这?我三岁表弟都比他有力气!”
“软脚虾似的,怕是连块豆腐都打不烂吧?”
林默无奈摇头,这些人还是太年轻了,如果他们也同样是上台挥拳,不一定会比上台的那名少年强。
他们之所以会笑上台的少年,是因为有裴宗师珠玉在前,打的拳法浑然天成,极具韵味。
给台下的所有学生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眼界得到提高,再回头去看一个刚入学的大一新生的挥拳,自然是破绽百出,生涩无比。
一个是沉浸拳法几十年的宗师,一个是可能挥拳可能都不够千次的18岁少年,自然是无法比较的!
就好比……
裴宗师那一拳,是Faker的劫,天雷地火,名场面载入史册。
而新生那一拳,是我方的亚索,0-21-0,大招只吹起过河蟹,队友打完集体举报。
那些无能嘲笑的人,不过是在岸上点评落水者罢了。
裴宗师声音严肃,呵斥道“怎么?很好笑吗?”
“黄衫那个,还有你,抱胳膊的!觉得他打得差?”
“你觉得自己打的就比他好吗?你要不要上来展示一下自己的王八拳?”
那两个被点名的学生瞬间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还敢应声?
讪讪地低下头,再不敢看台上。
“五十步笑百步,都是半斤八两!”
裴宗师挥手让少年回去。
少年几乎是踉跄着冲下台,四周压抑的笑声和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他死死低着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丢人,太丢人了,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像个傻子。下次……不,没有下次了,这裴宗师的课,我再也不来了,羞愤和委屈几乎要将他淹没。
裴问天不再看他,转头看向全场,声音沉肃: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大多数人拳法的真实写照!
刚才这位同学的演示,极具代表性!”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接下来的话,不只是说他,更是在说你们每一个人!”
“你们捣出的拳头,只知一味前冲,肩臂僵硬如枯木,毫无那种筋骨齐鸣、力透指尖的穿透感。
沉腰坐胯,徒有其表,腰胯之间劲力流转生涩,像那在泥潭里行走;”
“不要怀疑,在一名拳道宗师眼中,你们的拳法就是这么的烂!”裴问天狠狠打击着下方的天骄
训斥了天骄一顿,裴问天再次问道
“第三,拳法到底是什么?”
这次下方一片寂静,他们的内心早已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不再开始不经思考的随意回答 ,而是开始低头认真思考。
前方站立的裴宗师对他们的反应开始满意了起来,终于知道动脑子了。
裴问天忽然拉开拳架——正是最简陋的《开碑炮拳》起手式-抱元。
底下的学生下意识跟随。
一息后,所有人脸色煞白:
同一套动作,他们只觉筋骨撕裂、血气倒流;
而宗师却像站在万籁俱寂的真空里,连风都不敢近身。
裴问天收势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众人心湖。
“拳法不是你们练的那左右三百六十式架子,也不是在丹田鼓荡的内劲。”
说完他抬起手来,食指在空气中虚虚一划,带起的气流竟让周围天地微微一沉
看到这一个动作,林默心神微动,这是势,势是域的雏形,这个裴问天怕是距离武尊不远了。
“你看那檐角的雨,砸在青石板上是‘啪’的一声,落在棉絮上是‘噗’的一响,遇山绕山,遇石穿石——拳法,是应。”
“何为应?”
“应的是天地之变化,顺风出拳你便能比别人快上三分,借助地势,脚步稳扎大地,你的根基就会稳如磐石。
应对对手的招式变化,对方刚猛你就柔软卸力,他诡谲莫测你就直捣黄龙,用快速的出招打乱他的节奏。
除了以上两种,更要应本心之念,怒时拳带雷霆,静时拳藏秋水。”
说着说着他就有了动作,脚步未动,拳头却好似有无形之力牵引。
“你以为练拳是打熬筋骨皮膜?”
“如果你真是这么认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练拳是为了让这筋骨的发力和呼吸的流转跟天地的道理合二为一。”
“拳头出去,不是你想要打哪里,而是应该打哪里,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拳到之处,便是理所当然。”
他收起拳架,目光开始变得深邃“所以啊,拳法到最后,练的不是拳,是活着的道理,武者要用拳头把这道理一寸一寸的砸到这方天地之中,砸到对方气息全无。”
裴问天讲完话,演武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前的上百名天骄弟子,无论之前是倨傲,迷茫还是狂热,此刻脸上只剩下一种表情,那就是失魂落魄的震撼。
他们呆呆地站着,维持着刚刚跟随裴问天摆出的抱元起手式,却感觉这无比熟悉的架子变得如此陌生和沉重。
演武场陷入一片肃穆的寂静。
百余名天骄弟子眼神各异,但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之前的浮躁与嘲弄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拳道的敬畏和对自身不足的清醒认知。
前排那个微胖少年,更是浑身微微颤抖,先前被嘲笑的羞愤早已被这宏大的拳理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