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项皆有评分标准,综合评定后择优录用。”
“再看工技科,主要考察各类匠作技艺。”
“届时由工部墨家弟子先行主持,对参试者进行基础工艺的测试。”
“通过基础考核后,会交付结构更精细复杂的器物,令其仿制。”
“仿制品达标者,再面临几道工艺难题,须现场提出解决方案或动手完成。”
“各环节均有评分,最终仍以成绩高低决定去留。”
“至于农事科,则侧重百谷种植与农务管理。”
“同样由农家门人先进行基础知识考核。”
“如辨别五谷种类,知晓何时播种、除草、灌溉,遭遇虫害或旱涝时应如何应对等。”
“首关通过后,便安排实地耕作,检验其是否真懂农桑,而非空谈理论。”
“第二轮实践合格者,我打算再设一年耕种期,将其田亩收成作为终审依据。”
“全程各项表现均计入评分,依旧择优而用。”
“此外,为防地方徇私舞弊、欺瞒上情,所有初选录用之人,还需接受我亲自命题的复试。”
“唯有再过此关,方算正式入选。”
“入选之后,文士科之人先入户部、吏部、刑部、礼部见习政务。”
“待四部轮值完毕,根据其履职表现及各部门缺员情况,授予实职,分配至相应衙门任职。”
“工技科与农事科亦循此例。”
“譬如工技科录用者,将分别跟随冶炼司、耕器司、灌溉器司、造船司、工程司、无定司中的墨家传人学习实务。”
“学习期满后,视其在各司的表现与岗位空缺,授以官职,安置于对应机构担当职责。”
“农事科之人也由农耕司、林木司、畜牧司、江河司、纺织司、百草司的农家子弟带领实训。”
“期满后同样依据表现与用人需求,正式授职,派往各司任事。”
“此后,这些官员将根据在职实绩予以升降——才具出众者提拔重用,平庸守成者调任或降职,无所作为者即刻罢免,另行遴选能人补缺。”
“整套体制大致如此。
接下来只需广为宣示,定期举行分科取士,使四方才俊尽知此途。”
“静待即可。
但凡心怀抱负之士,自会闻风而来。”
“到那时,无论应试者出身如何,哪怕只是最寻常的黎民百姓,只要能通过分科取士的考评,即便未必尽是栋梁之才,至少也是可用之材。”
“更何况,若日后加以历练打磨,这些人未必不能成长为真正的国之干城。”
天幕之下,秦始皇嬴政听着太子扶苏娓娓道来“分科取士”的构想,眉宇间不由得泛起思索。
他心中清楚,人才匮乏的问题,同样如影随形地困扰着他,甚至比天幕中那个“自己”所面对的局面更为棘手。
毕竟,天幕中的那位“嬴政”只需治理一国之土,所需者不过是辅佐治理一个国家的官吏而已。
而他所统御的,却是囊括昔日六国疆域在内的七国之地,所需人手之多,较之从前何止翻了七八倍。
譬如先前关于天下百姓人口统计一事——为何他对秦地本土的老秦人户数了如指掌,却对原六国治下的黎民数量茫然无知?
根本原因,正在于秦国官吏严重不足,无力在短时间内深入各地,清查登记原属六国百姓的户籍。
若有足够人手,别说人口统计,便是赋税、律法、教化等诸般事务,皆可层层推进,落到实处。
念及此处,嬴政心头不由泛起一丝轻蔑,暗自讥讽那六国旧君与贵族公卿。
诚然,他立志承继列祖列宗遗志,横扫诸侯,一统寰宇。
可他也未曾料到,这宏图竟在短短十年间便已实现。
正因统一来得太过迅速,秦国上下实则诸多准备尚未成型。
若非天幕中太子扶苏点明,他们恐怕至今仍未意识到:吞并六国之后,摆在面前的,竟是如此浩繁庞杂的治理工程。
文字需统一,度量衡要归一,货币得通行,礼法伦理亦须重塑……桩桩件件,纷至沓来。
他几乎将李斯等人当作铁人般驱使,昼夜不息地奔走操劳。
不,铁人尚有歇息之时,而李斯这些重臣,如今每人肩上少则两三桩要务,多则五六项国事压身,早已不堪重负。
更令人忧心的是,随着天幕持续展现未来图景,扶苏还将不断提出新的建言。
这些洞见一旦化为政令,势必又会衍生出更多待办的国务。
若仍把这些重担尽数压在李斯等寥寥数人肩上,而不寻得更多助力分担,
嬴政实在难保,这些股肱之臣会不会某日猝然倒下,累死于朝堂之上!
正因如此,此刻的嬴政比任何时候都更渴求贤才与能吏的涌现。
而扶苏所提的“分科取士”,经他反复思量,倒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
纵然此法未必能一举网罗绝世奇才,但若能选拔出大批通晓文书、明习律令、堪任基层的普通吏员,已是解燃眉之急。
说到底,秦国眼下最缺的,并非运筹帷幄的大才——这类人物,他并不匮乏。
左丞相隗状、右丞相王绾、廷尉李斯、御史大夫冯去疾……哪一个不是谋略深远、才干卓着?
可再厉害的人物,终究无法分身万处,一人坐镇千里。
真正短缺的,是那些能走乡入县、执笔录册、督粮理税的基层吏员,是成百上千能够支撑起帝国运转的“脊梁骨”。
而“分科取士”之法,恰好跳脱出身门第的桎梏,不论贵贱,唯才是举;依实际所需设科命题,择优录用;一次便可擢拔大量可用之人。
这种务实高效的选才方式,恰恰切中了当前秦国最迫切的需求。
正当嬴政转过身,欲将此事交由李斯着手筹办之际,
他忽然顿住脚步,脑海中灵光一闪,口中低声重复着:
“不论出身,分科取士……不论出身,分科取士……不论出身,分科取……”
殿下的文武群臣、诸家博士皆察觉到始皇神色有异,却无人敢贸然出声打扰,只得个个敛息静气,垂首恭候。
片刻之后,秦王嬴政忽然朗声大笑:
“妙哉!正是如此——不论出身贵贱,唯以才能取士,这便是我大秦当立的新制!”
早些时候,太子扶苏便曾直言,秦国沿用已久的军功授爵之法已有弊端,适用于列国纷争之时的旧秦,却不合统一天下后的大局所需。
因此,若要使大秦江山绵延久远,变法势在必行,尤其是改革以军功定爵禄的旧制。
他亦提出,新法必须兼顾老秦部族与原六国庶民的利益,更要为底层百姓开辟一条可凭才学德行向上晋升的出路。
此后,李斯根据太子所言,着手草拟了一套新政初稿,并呈请始皇御览。
这份新制构想确实在诸多方面平衡了各方利益。
譬如在授田一事上,无论秦地旧民还是六国遗黎,皆可分得田产。
但获取方式有所不同:老秦人凭战功得田,所得之地不受限制,世代永业;而原六国百姓则需通过守法履约逐步取得土地所有权。
例如,每户授予五百亩耕地,若五年内未曾触犯秦律,则可获得其中五分之一的永久产权;
若十年如一日遵纪守法,则可再增五分之一,累计达五分之二;
以此类推,直至满二十五年未犯法令,方可完全拥有全部五百亩田地。
其间若有违法之举,视情节轻重,或罚以钱粮劳役,或削减已授田亩。
如此一来,既安抚了六国民心,使其有所依归;
又以土地为约束,促使他们主动顺应秦法,减少抵触情绪;
更避免了无功受禄的局面,不让老秦人觉得不公。
对此安排,嬴政心中颇为认可。
然而,在为寒门子弟提供上升通道这一点上,现行草案仍主要依赖军功体系的改良版本,未能跳出旧框。
这一点,嬴政始终觉得尚有不足。
但他也明白,短短月余之间,李斯能拟定如此周详的雏形,已是难能可贵。
换作他人,恐怕连从何入手都尚在迷惘之中。
故而嬴政并未苛责,只是赞许之余,命李斯将此法进一步修订完善。
而如今,听闻太子扶苏所提“分科举才”之策,嬴政眼前豁然开朗——原来除军功之外,尚有他途可为平民英才铺就通达庙堂之路。
于是笑声落定后,嬴政目光转向李斯,沉声下令:
“李卿,将太子所述‘分科选才’之议,融入你所修新法之中。”
“今后当面向天下万民开设科目,使无论何人都有机会通过才学考核,步入朝列。”
“凡精通文辞章句者,熟谙算术数理者,通晓律令政道者,经考评合格,即可任用为郡县官吏,辅佐地方治理。”
“掌握百工技艺之人,考核达标后,可入工部任职,将来主持器械制造、工程营建。”
“擅长农耕种植、熟知五谷培育者,亦可纳入农司,日后负责向民间传授高产之法,推广良种良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