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这种情形下，无论太子扶苏做出什么决定，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全力支持。
哪怕是要为太子赴汤蹈火、舍弃性命，这些人也甘之如饴。
原因无他——太子扶苏真的能一字不差地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清楚说出他们的过往经历！
这样的手段，若用在朝廷高官或统军将领身上，或许效果有限。
可对于那些常年身处底层、从未被上层真正正眼瞧过的普通老兵而言，却如同“知遇之恩”般直击人心，几乎让人无法拒绝。
更何况，昨日听太子与一众衙役、农官详细讲解后，他们也都明白：通过为秦国开垦荒地来换取耕牛、农具等生产资料，确实是实打实对他们有利的好事。
于是，两相权衡之下，敢、援、木、曲、牧等一批退伍老兵，在天刚破晓之际，便早早赶到试验田前，争着第一个报名，要用行动表达对太子的支持。
看着排在最前头的敢，太子微微侧身，对身旁的章邯说道：“取第二类契券来。”
章邯应了一声，转身从身后拿过另一叠格式略有不同的文书，递到了芷阳县令史手中。
随后，太子看向敢，温和问道：“你是打算直接购买牲畜农具，还是选择以开垦荒地的方式来兑换？”
敢咧嘴一笑，爽快答道：“我选换的法子，靠开荒来换东西！”
太子闻言轻轻点头，并未意外，接着问：“那你想要换些什么？”
昨夜早已盘算清楚的敢张口就来：“一头牛，一副曲辕犁，一架耧车。”
一旁的县令史迅速提笔，在三份契书上写下敢所在的乡里、村落和姓名。
写罢，芷阳县令取出官印，郑重盖下；紧接着，太子也拿出自己的太子玉印，一一加盖。
随后，他将其中一份递到敢手中，语气温和地解释道：
“这份是换牛的契书。
上面写着，你愿无偿为国开垦一百亩荒地，换取一头耕牛，时限六年。
若你在六年内完成开垦，这头牛便完全归你所有；
若未能如期完成，则需以钱款全数买下此牛；
倘若既未完成任务，又无力支付银钱，那就只能以服徭役的方式，折抵牛的价值。
若你对此无异议，便可在这三联契书上签字，或按手印确认。”
刚听完却略显疑惑，开口问道：“我记得昨天说换一头牛，只要五年内开完一百亩就行，怎么如今变成六年了？”
昨日，相关衙役和农官的确已向众人说明过各类物品的兑换条件，包括所需开垦的土地面积与时间限制。
在他记忆中，普通百姓确是五年之期，而今太子所言竟多出一年，不免让他心生疑虑。
太子听罢笑了笑，解释道：“昨日所说的是针对一般平民百姓的标准期限。
像你这样曾为大秦立过战功的老卒，自有优待。”
“别人五年必须完成，你只需六年完成即可。
同样是换一头牛，你的时限更宽裕些。”
原来，太子命人刻版印制的契书共分两类：
第一类适用于寻常黔首，条件相对严格；
第二类专为有功老兵准备，条款更为宽松。
正是这一份体贴与尊重，让眼前这些曾被遗忘的老兵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
至于说到这日头底下所行的举措，实则是通过一种区别对待的方式，形成唯有秦国军中将士才能享有的特殊优待。
此举不仅抬高了像敢这般秦军兵士的社会地位，也让普通百姓对参军一事更加热忱、争先恐后。
同时，这也是为了更好地凝聚像敢这样忠勇之士的心意，使其更加效命于国。
正因如此，当太子扶苏看到首位前来兑换之人正是敢时，便立刻吩咐章邯去取第二类契券过来。
而这一番安排的效果也确实显着——至少在听完太子一番解释后，敢咧开嘴笑得更欢了，连连点头应道：“我没话说！我全听殿下的！这就按手印！”
话音刚落，他便蘸了些许朱泥，对着眼前一式三份的“以无偿开垦荒地换取耕牛”契约，郑重其事地按下了自己宽大的红色掌印。
随后，太子扶苏将其中一份交予芷阳县县令，一份交付章邯留存，最后一份递到敢手中，语气温和地说道：“这便是你换取耕牛的凭据，务必妥善保管。”
“待你将来开垦出一百亩荒地后，便持此凭证前往芷阳县衙办理手续。”
“届时县令会派人实地查验，确认你确为国家新开垦百亩良田无误，便会将他手中那份存底也一并交还于你。”
“唯有两份凭证俱在，才可真正证明那头牛完完全全归你所有。”
至于交给章邯的那一份，则是专供朝廷日后核查与归档所用。
敢双手接过太子递来的凭证，小心翼翼贴身收好，唯恐有所闪失。
等他安置妥当后，太子又取出另外两份文书，继续说道：“这两份是你换取耧车与曲辕犁的契书。”
“上面写明：你愿以无偿为国开垦二十亩荒地为条件，换取一架曲辕犁，时限一年半；另以开垦两亩荒地为代价，换取一架耧车，期限两个月。”
“若未能履约，后果与先前所述一致。”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倘若你此次三样都一并兑换，”
“那就意味着未来六年内，除了照看自家田亩之外，你还需额外替国家开拓一百二十二亩荒地！”
“你要仔细掂量，自己是否真能在规定年限内完成。”
“若觉得力有不逮，不妨先兑一样，其余留待日后也不迟。”
“等把那一百亩地垦完了，再来换耧车、曲辕犁也不晚。”
“否则一旦违约，反倒麻烦。”
按照太子府拟定的兑换制度，各类牲畜与农具对应的开荒时限，并非累加计算，而是取其中最长的一项作为最终期限。
举个例子，倘若敢同时申请一头牛、一架曲辕犁和一辆耧车，
三者分别对应六年、一年半和两个月的开荒期——但这些时间并不会相加成七年八个月，而是统一以最长的六年为准。
之所以设下此规，主要目的在于降低兑现风险。
倘若允许时限叠加，百姓只需一口气将耕牛、山羊、驴骡，连同耧车、曲辕犁、龙骨水车等新式农具尽数兑换数轮，
便可轻而易举地将服役年限延至十数年乃至几十年之久。
然而十余年间变故难料，
很可能官府早先发放的牲口早已老死，器具也已朽坏，百姓却仍未完成约定的垦荒任务，
到头来，国家连本钱都难以收回。
因此才有此制：无论兑换多少物件，开荒期限皆以单项最长者为准，不得合并延长。
听到太子这番叮嘱，敢一边继续按着手印，一边坚定回应：“殿下放心！有了牛，再加上曲辕犁和耧车，六年内开完一百二十二亩地，我有把握！”
若要在五年内开垦出一百二十二亩荒地，对他而言，时间恐怕有些紧迫。
但若是放宽至六年，那这项任务便在能力范围之内，完全能够完成。
实在忙不过来时，大不了寻几位老兄弟搭把手，一起出力。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终究不至于耽误工期，导致违约。
见他如此表态，太子扶苏也不再多言。
待敢按下手印后，太子将另两份契书分别交予芷阳县县令与章邯。
随后，他望向敢，抬手指了指身后堆着的农具——耧车、曲辕犁，还有拴在一旁的牛、羊、驴等牲口，说道：“你现在可以去后面挑一头合心意的牛，再选一架中意的耧车和曲辕犁带回去。”
敢闻言立刻躬身行礼，感激道：“多谢殿下恩赐！”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敢随即喜不自胜地奔往后方，仔细挑选起来。
选定了自己满意的耕牛与农具后，无人阻拦，便牵着牛、扛着器具，堂而皇之地回了家。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正在排队的其他退伍老兵顿时按捺不住，心头火热。
四周围观的百姓更是看得心动不已，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太子扶苏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旋即继续镇定自若地为下一位前来登记的农户办理契约。
以敢为开端，短短一个上午，太子便与二百三十七户百姓签下了兑换文书，内容涉及牛、羊、驴等牲畜，以及耧车、曲辕犁、龙骨水车等新型耕作与灌溉工具。
眼看有人真的当场牵走了活生生的耕牛，扛走了崭新的农具，原本还在犹豫观望的乡民终于坐不住了。
不少人当即下定决心，快步上前，主动要求签约，换取这些能助农事一臂之力的好东西。
更有人发现，那些上午刚签完约的人家，下午便已用新换来的牛配上曲辕犁，在自家田里翻土起垄，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这景象如同烈火添柴，点燃了更多人的渴望。
到了下午，排队的人群比清晨多了数倍，争先恐后，唯恐落于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