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星停下脚步，右手掌心的裂口又渗出一丝滚烫液体，他没去擦，只是将残片收回怀中。林晚秋站在他身后半步，呼吸微弱，却仍盯着前方那片干涸的河床。风卷着灰烬掠过金属残骸，那块反光的碎片半埋在沙土里，形状确实像极了残片的缺口。
但他没动。
他忽然察觉到，左耳的金属耳钉轻轻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与此同时，冰墙内侧传来一阵细微的抽搐——周砚之的手腕，咒纹正以一种不规则的频率跳动，比之前剧烈得多。
“他要醒了。”崔宇星低声道。
林晚秋立刻转身走回冰墙边，蹲下身，指尖轻触周砚之的颈侧。那里的脉搏微弱，但确实在加快。她抬手凝聚一丝结界之力，缓缓覆在他额前，试图稳定神经波动。
崔宇星也走近，蹲在另一侧。周砚之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可眉心却在轻微抽动，像是正从极深的梦里挣扎着往外爬。
过了片刻，周砚之的手指忽然一颤，随即猛地攥紧了衣角。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喘息，眼皮剧烈抖动，终于缓缓睁开。
他的视线模糊，瞳孔收缩了好几次才聚焦。他先是看了眼林晚秋，又慢慢转向崔宇星，嘴唇动了动，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还没走？”
“你刚要醒。”崔宇星说，“我们等你。”
周砚之扯了下嘴角，想笑，却只牵出一个痛苦的弧度。他想抬手，可刚动了一下，左脸的咒纹就猛地一烫，整条手臂瞬间僵住，额角渗出冷汗。
“别硬撑。”林晚秋按住他肩膀，“你还很虚弱，别强行调动咒力。”
周砚之喘了几口气，眼神却渐渐清明起来。他盯着崔宇星，忽然低声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崔宇星一顿：“什么？”
“不是声音。”周砚之闭了闭眼，“是‘频率’。就像……系统在回应什么。你没感觉吗？”
崔宇星沉默了一瞬。他确实感觉到了——左耳耳钉的震动，掌心刻痕的同步脉动，还有那股从残片传来、指向火绒平原深处的牵引感。但他没说，只问：“你梦见了什么？”
周砚之的呼吸慢了下来，眼神有些涣散，仿佛在努力拼凑记忆的碎片。“我不是梦见……我是听见了。古物在说话。不是一次，是很多次，从我昏迷开始，它们一直在低语。”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它说……你的系统，不是独立的。”
崔宇星心头一紧。
“它说，那东西……和‘他’同源。”
“谁？”林晚秋问。
周砚之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崔宇星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刘祖林。百年前的初代共鸣者。系统……是他留下的意志残片。不是工具，是钥匙。一把能打开法则，也能撕裂时空的钥匙。”
空气仿佛凝住了。
崔宇星没动，可掌心的伤裂开了一分，热流顺着指尖滑下。他没去管，只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古物记得。”周砚之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异常清晰，“那些被献祭的咒文、被焚毁的典籍、被封印的碑文……它们的残响还在。我触碰阵法核心时，它们认出了那种波动——和你的系统，一模一样。”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但有一点不同。它们说，之前的系统……从不回应人类。它只是存在，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可你不一样。它因为你而‘活’了。因为你，它第一次产生了共鸣。”
崔宇星盯着自己的右手。冰纹在左臂若隐若现，火痕在掌心微微发烫。两种力量依旧在体内对冲，可此刻，它们的节奏似乎被某种外力牵引着，缓慢地、同步地跳动。
他忽然抬起手，将残片贴在胸口。
几乎在同一瞬间，系统震动了。
不是以往那种微弱的提示，而是一次清晰的、主动的共鸣。那震动从耳钉传来，顺着经脉蔓延至全身，仿佛在回应什么。残片上的纹章微微发亮，指向火绒平原深处。
崔宇星眼神一沉。
“它在被牵引。”周砚之看着他，“不是你在使用系统，是系统在‘找’你。而它想找的……不止是你。”
林晚秋忽然开口：“如果系统是刘祖林的一部分，那崔宇星依赖它，岂不是在被他操控？我们还怎么相信它给出的指引？”
崔宇星没回答。
他闭了闭眼，回忆起每一次战斗中生成的回响印记——三道冰刺凝成冰爆，三道寒霜结成冰牢。那些印记的轨迹，是否早已被设定好？他是不是只是在走一条别人铺好的路？
他抬起左手，凝出一道细小的冰刺。冰晶刚成，右掌的火痕就猛地一跳，冰刺瞬间炸裂，化作一片白雾。
“不是操控。”他睁开眼，声音低沉，“是测试。它在等我做出它没预设过的反应。”
周砚之忽然笑了下，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释然：“古物最后一句低语……我听清了。‘唯有共鸣者，能斩断轮回。’”
他看着崔宇星：“它没说‘系统’能，也没说‘刘祖林’能。它说的是‘共鸣者’。不是那个系统选择了你，是你让系统第一次‘回应’了人类。你是变量，不是容器。”
崔宇星低头看着掌心的伤。裂口还在渗热液，可他不再试图压制。他缓缓握拳，任由冰火能量在经脉中冲撞，却没有让它们失控。
他能感觉到系统的存在，也能感觉到那股来自远方的牵引。但他也知道，此刻做出选择的，是他自己。
“所以，我们还去吗？”林晚秋问，声音很轻。
崔宇星抬头，看向废弃工厂的出口。外面的天色依旧灰暗，风沙拍打着残破的墙体。火绒平原的方向，隐约有红光浮动。
“去。”他说，“不只是为了调和冰火，也是为了当面问清楚——他到底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
周砚之靠在冰墙上，气息越来越弱，可嘴角却微微扬起。他喃喃道：“记住……别相信系统的话。但可以相信……它为你共鸣的那一刻。”
说完，他的眼皮缓缓合上，呼吸变得平稳，再次陷入昏睡。
林晚秋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崔宇星，发现他正凝视着掌心的伤痕，眼神沉静，不再有半分动摇。
她没再问，只是默默将药剂瓶检查了一遍，收进怀中。
崔宇星站起身，走到工厂门口，望着远处那片被风沙笼罩的荒原。残片贴在胸口，依旧微微发烫。系统的震动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清晰，像是一种等待。
他抬起右手，看着裂口处缓缓凝出一层薄冰，又在高温下迅速融化。冰与火在他掌心交替浮现，却不再互相吞噬。
他忽然低声说：“如果他在等我……那就让他等久一点。”
林晚秋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风沙中似乎有某种轮廓若隐若现，像是倒塌的石柱，又像是某种古老的祭坛。
崔宇星将手插进衣兜，压住仍在跳动的伤痕。他没有动，只是站着，像一尊随时会踏出的影。
风从背后吹来，卷起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