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婴期修士的神识,强大到足以洞彻虚空,窥探幽冥,若以一条直线极限延伸,足以覆盖上千公里的广袤地域,纤毫毕现。而玄玉所修的神秘功法之中,对于神识的种种精妙应用,更有远超寻常元婴的详尽记载与独门秘术。
他静立于云层之上,白发在猎猎天风中拂动,璀璨的金眸缓缓闭合,下一刻,他那浩瀚如海的神识,如同无数无形的、精准的触须,以一种超越常规感知的方式,向着华夏大地的四面八方悄然蔓延开来,并非广撒网式的覆盖,而是凝聚成线,精准扫描着每一处可能潜藏强大妖气的地域。
寻常元婴修士或许难以在短时间内锁定刻意隐藏的同阶存在,但玄玉的功法赋予了他更强的洞察力与追溯本源的能力。
很快,两股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般显眼、却又带着迥异特质的磅礴妖帝气息,便被他成功捕捉、锁定。
一者盘踞于华夏中原黄河区域,妖气冲天,带着蛟龙的恐怖威严,这正是蛟龙王的气息,玄玉自然永远忘不了。
另一者则蛰伏于西方戈壁深处,气息锐利、死寂,带着一种金石般的坚硬与穿刺感,是骨蝎王。
这便是如今华夏境内,仅存的两尊妖帝。
玄玉的目光率先投向了西方,骨蝎王……他脑海中闪过关于这位妖帝的一些零碎信息,似乎与其他一味杀戮的妖帝略有不同。
心念既定,玄玉周身空间微微扭曲,一股蕴含着隐匿与模拟法则的奇异力量瞬间覆盖全身,不仅他的身形在光线中变得模糊、近乎透明,连他那一身炽烈如阳的元婴级妖气,也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平息后,再无半点痕迹可循。此刻的他,仿佛真正融入了这片天地,成了风,成了云,成了虚无的一部分。
随后,他身形一动,化作一道肉眼与神识皆难捕捉的虚影,撕裂长空,朝着骨蝎王盘踞的戈壁深处,疾驰而去。
……
西漠戈壁,赤地千里,狂风卷起黄沙,如同金色的波涛,在一片看似毫无生机的巨大砂岩山脉深处,隐藏着一座被阵法巧妙遮蔽的洞府。
洞府内部,却并非想象中妖气森森、骸骨堆积的景象,反而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充满了书卷气,四壁并非粗糙的岩体,而是被打磨光滑,嵌着散发柔和光晕的明珠,一排排用特殊玉石或兽皮制成的书籍,整齐地排列在手工雕琢的书架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沙枣木燃烧后的宁静气息。
洞府核心,一张铺着柔软雪狼皮的石床上,一个穿着朴素灰色长袍、身形高瘦、面容带着学者般儒雅气质的中年男子,正闭目沉睡,他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间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正是化形后的骨蝎王。
忽然,他猛地从沉睡中惊醒,那双睁开眼眸中,一瞬间闪过的是属于蝎类的冰冷与警惕,但深处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学者”的清明,他如今虽被魔界渗透而来的魔念所魔化,身不由己犯下诸多杀孽,但他本性并非极端嗜杀之徒,加之多年前,那道不断在脑海中蛊惑、驱使他们的强大魔念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这才让他偶尔能获得片刻的清醒。然而,终究是沾染了太多魔气,堕落的行径已然铸下,无法挽回。
“你醒了。”一道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洞府中响起,近在咫尺!
骨蝎王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甚至没察觉到任何气息接近!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手中一股蕴含着死亡与穿刺意境的元婴级妖力已然凝聚,幽暗的光芒在掌心吞吐不定。
他猛地回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他石床不远处的书桌旁,一个白发金眸、身姿挺拔的青年,正随意地坐在那里,手中翻阅着一本他平日里记录的笔记。青年身上散发着纯正的妖气,但那份从容与深不可测,却让他心悸。
这面容……似曾相识。
记忆如同被掀动的书页,迅速回溯。终于,某个尘封已久的形象与眼前之人重合。骨蝎王目光骤然冷冽了下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你是……昂日?”他记得,那是一只特立独行、甚至有些“愚蠢”地庇护弱小同族的妖王,早已消失在视野中多年。
“我更喜欢被叫作玄玉。”玄玉抬起头,合上了手中的笔记。那上面记载的并非修炼心得或杀戮战绩,而多是骨蝎王对华夏古代文化、哲学乃至一些自然现象的思索与记录。“你很喜欢看书,也很喜欢华夏的文化。”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你居然走到了这个高度……”,骨蝎王心中巨震,他非常聪慧,立刻意识到了关键,玄玉能如此悄无声息地避开他麾下所有妖王与大军的警戒,堂而皇之地坐在他沉睡的洞府中,坐在他的“床”边,其实力,恐怕绝非寻常妖王,而是……已然踏足了帝级!甚至,可能比他更强!
玄玉将笔记轻轻放回桌面,目光灼灼地看向骨蝎王,那金色的瞳孔仿佛能直视灵魂:“骨蝎王,我不想杀你。”
骨蝎王微微一怔。
玄玉继续道,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根据我的观察与这些记载,你并非天性大恶之妖。但是,你体内那股特殊的气息……它扭曲了你的意志。这些年,因你直接或间接命令而亡的人妖两族,数量恐怕不会低于数百万……你,已是这片土地上和平的阻碍了。”
骨蝎王沉默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痛苦与挣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发丝和长袍,动作依旧带着学者般的优雅与考究。随后,他缓缓走下了床铺,站在玄玉面前。
“这里的很多妖……都是无辜的,它们只是遵从本王的命令。”骨蝎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向洞府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岩石,看到了那些依附他生存的妖族子民,“我们在此交战,波及它们……”
“不会太久。”玄玉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很快的。”
随着话音落下,玄玉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掌。
刹那间,恐怖的妖力如同无形的领域般展开!并非炽热如阳,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封禁”与“隔绝”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洞府!墙壁上的明珠光芒被压制,书架上的书籍微微颤动,空间仿佛被从主世界剥离了出来,内外隔绝,自成一体!
骨蝎王面对玄玉这轻描淡写却又霸道绝伦的封锁手段,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惊讶或愤怒,反而露出了一丝……苦笑,那苦涩中,竟隐隐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或者说,是一种寻求解脱的释然。
“也罢……”,骨蝎王低语一声。
随即,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元婴妖帝的决绝与威严!磅礴的、带着死亡与金石锐气的元婴波动轰然爆发,与玄玉的封禁领域悍然对冲!
“轰——!!!”
在这无人知晓的戈壁深处洞府之中,一场决定一方妖帝生死、却又被完美限制在方寸之地的恐怖大战,就这般突兀地、寂静地爆发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外泄,只有内部那足以撕裂神魂、崩碎法则的毁灭性能量在疯狂碰撞、湮灭。
……
三日后。
玄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西漠戈壁,他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一分,气息也略显沉凝,但整体依旧稳固,他寻了一处隐秘之地,默默调息了十日,压制住与骨蝎王一战留下的些许暗伤与消耗。
随后,他的目光投向了隔海相望的霓虹国。
如今的霓虹,可谓是人间的炼狱。人口本就不算稠密,历经浩劫,如今仅剩三千万左右,人口锐减超过了75%。真正的百鬼横行,各种传说中的式神、恶鬼、妖怪占据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将这里化作了它们的乐园。
残存的人类,全部被挤压在了两个最后的堡垒之中,一个是首都东京,另一个则是关西地区,这两处地方,是由霓虹曾经的最强阴阳师——安倍清梧,在耗尽心力构建的两座巨大阴阳结界所庇护,这才勉强抵御住了盘踞在霓虹之上的两大鬼帝——以杀戮为乐的“杀戮鬼”,以及传说中的大妖怪“酒吞童子”的侵袭。
然而,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当年安倍清梧在布下这两大结界后便力竭昏迷,随后更是神秘失踪,音讯全无。这使得霓虹的超凡力量失去了核心领袖,抵抗变得愈发艰难。
一年前,受全球强者反攻浪潮的激励,霓虹残存的剑豪与星核级阴阳师们也集结起来,试图效仿他国,诛杀鬼帝,可惜,结局极其悲惨,霓虹早已被百鬼彻底渗透,两大鬼帝在霓虹神话中便是凶名赫赫的存在,实力强横无比,最终,数十位顶尖强者陨落,而杀戮鬼与酒吞童子却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未伤及根本。
玄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踏上了这片被阴森鬼气笼罩的土地。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嘴角渗出一丝殷红的血痰,骨蝎王的实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强韧几分,尤其是其本命蝎毒与魔气结合后产生的诡异侵蚀力,极难祛除,半个月的修养,并未能让他完全恢复。
他的神念扫过这片哀嚎的土地,很快便锁定了两大鬼帝的气息。他决定先对相对弱一些的杀戮鬼下手。
如同潜入骨蝎王洞府时一样,玄玉将隐匿之术施展到极致,无声无息地接近了杀戮鬼盘踞的、一座被浓郁血光与怨念笼罩的废弃城市之中。
然而,就在玄玉于阴影中窥见杀戮鬼那狰狞身影的瞬间,他金色的眼眸骤然一凝!
在杀戮鬼那狂暴混乱的鬼气核心深处,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另一股力量的存在——与骨蝎王体内同源的那股神秘、诡异、充满了堕落与侵蚀意味的能量!
“果然……同出一辙……”,玄玉心中凛然。这股力量似乎在不同地区的顶尖妖族\/鬼族首领身上都有显现,背后必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但就在他心念电转,试图理清头绪的刹那——
“吼!!!”
原本似乎在沉睡的杀戮鬼,猛地睁开了它那双完全由疯狂与杀意凝聚的血色瞳孔!它的灵觉对杀意的感知敏锐到了极度恐怖的程度!玄玉尽管完美隐藏了自身的气息和身形,但他那针对性的、凝练如实质的杀意,在靠近到一定距离后,还是被它清晰地捕捉到了!
“藏头露尾的虫子!给本帝滚出来!!”杀戮鬼发出狂暴的咆哮,巨大的鬼爪带着惊锐的厉啸,猛地抓向玄玉潜藏的方向!
“哼!”玄玉冷哼一声,既然暴露,便不再隐藏。他身形瞬间凝实,同样霸道绝伦的封禁领域再次展开,将方圆十公里的区域彻底笼罩、隔绝!他担心另一尊鬼帝酒吞童子闻讯赶来,形成二打一的不利局面。
“轰隆——!!!”
赤金色的妖力与猩红色的狂暴鬼气,在这被封锁的有限区域内,如同两股毁灭性的洪流,悍然对撞!厮杀瞬间进入白热化!杀戮鬼的战斗方式疯狂而直接,完全不顾自身损伤,只求撕碎对手,给玄玉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
又是半个月过去。
玄玉的身影再次出现时,他身上的伤痕明显多了几道,尤其是左肩处,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依旧萦绕着不散的怨念与鬼气,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他的气息比起之前,又衰落了一截。但他眼中的光芒,却依旧坚定如初。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了酒吞童子统治的区域——一片被幻术与酒气笼罩、如同永恒处于黄昏时分的巨大枫叶林。
酒吞童子早已严阵以待。在杀戮鬼气息消失的那一刻,他便已心生警兆,亲自去探查过战场,那残留的、令他都感到心悸的帝级波动让他明白,有一个极其可怕的存在,正在猎杀它们这些巅峰强者。他很清楚,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自己。
当玄玉的身影穿透层层幻术,出现在酒吞童子那由白骨与美酒堆砌而成的王座前时,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目光交汇的瞬间,便已传达了所有信息。
仇恨?立场?或许都有。
但更多的是最原始的、顶尖掠食者之间的对决欲望,以及……你死我活的生存法则!
战斗,瞬间爆发!
酒吞童子的实力,远比杀戮鬼更加诡异难缠,幻术、毒酒、强大的近战能力结合得天衣无缝。玄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自身功法催动到极限,甚至不惜再次引动生命本源,以加重伤势为代价,换取绝对的力量。
……
时间流逝,岁月如梭。
在全球人类势力依旧在妖帝余威下苦苦挣扎、看不到明确出路之时,一个惊人的发现开始在一些顶尖强者的小圈子里悄然流传——
盘踞在全球各处的妖帝,正在逐一、无声无息地死去!
并非死于人类强者组织的反攻,也非内部争斗。每一次,都是在某处妖帝的巢穴或核心领地,被发现留下了剧烈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斗痕迹。能量残留经久不散,空间结构都近乎永久性改变,诉说着当时战斗的惨烈与层次之高。
然而,出手者是谁?是敌是友?无人知晓。
没有目击者,没有宣告,没有留下任何标识。仿佛一个游荡在世间的幽灵死神,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那些站在力量顶端的存在的生命。
恐慌与猜测在残存的妖帝之间蔓延,却也给绝望中的人类,带来了一丝微弱而扭曲的希望。
华夏的蛟龙王,成为了蓝星上最后的妖帝,它在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决定命运的审判。
而每一次战斗,玄玉都会在身上留下新的伤痕,旧伤未愈,又添新创,魔气、鬼气、剧毒、诅咒……种种异种能量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与恢复能力。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慢慢调养,只能拖着一次比一次沉重的伤体,奔赴下一个猎场。
他的白发依旧耀眼,金眸依旧璀璨,但那份如同太阳般炽烈的生命力,却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如同风中的残烛,一点点,悄然黯淡。
一直到……超凡历64年,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