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缆的钩爪卡进第一道岩缝时,罗令的指尖顺着石壁上的刻痕滑过三个点。间距与昨夜梦中火把的位置一致。他收回手,没说话,只朝王二狗点了点头。
王二狗将麻绳从腰间解下,递到罗令手里。罗令接过那捆棕褐色的古绳,三股拧得极紧,每三寸一个死结,触手粗粝却结实。他把绳头缠在入口处一块凸出的岩桩上,绕了两圈,打了个双套结,又用钢缆在外层加固。绳子绷直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响,像老木门被推开。
“走。”罗令说。
三人排成一列,赵晓曼居中,手电光贴着地面扫过。岩层潮湿,鞋底踩上去有轻微的黏滞感。手机装在防水袋里,轮流点亮,每走五米,就在侧壁贴一张荧光贴纸。光点连成一线,像一串断续的星。
通道逐渐收窄,头顶的岩石压得人不自觉低头。空气里有股陈年的土腥味,混着水汽,吸进肺里凉得发沉。王二狗走在最前,头灯照出前方一段平路,接着地面突然中断。
“停!”他抬手。
光柱往下探,三米宽的断口横在眼前,底下黑水翻涌,水声撞在岩壁上,来回震荡。对岸是一块倾斜的石台,边缘布满青苔,看不出承重如何。
“暗河。”赵晓曼蹲下,用手电照了照下方,“流速不慢,掉下去撑不了几分钟。”
王二狗试了试钢缆,钩爪卡在断口边缘的岩缝里,用力拽了两下,纹丝不动。“主绳能撑住,但人怎么过去?”
罗令没答,蹲在断口边,手电斜照对面石台。岩壁上有几道纵向的沟槽,像是人工开凿的攀爬凹槽,但年久风化,边缘已经松动。几根粗藤从上方垂落,缠在石缝间,颜色发黑,看不出是否结实。
他闭了会眼,残玉贴着胸口,温了一下。梦里画面闪出:一群人影背对火光,踩着藤条过涧,脚下是同样的断口,同样的暗河。有人在对岸拉绳,藤条与麻绳交错绑扎,形成简易悬桥。
他睁开眼,把想法说了。
“拿藤条当辅助,主绳走钢缆,副绳用‘三步回环结’麻绳搭桥面。”罗令指着对面,“我们不全过,先送一个人过去固定锚点。”
“我去。”王二狗立刻说。
罗令摇头:“你留在这边拉绳。赵晓曼,你先过。”
赵晓曼没犹豫,点头接过安全绳。罗令把麻绳系在她腰上,另一端固定在入口岩桩,又加了一道钢缆保险。他亲自检查了每个结头,确认无误后,才让她踩上第一根藤条。
藤条承重时发出细微的裂响。赵晓曼贴着岩壁移动,脚尖试探着踩上石台。刚站稳,脚下青苔一滑,整个人猛地侧倾。她一手抓住藤条,另一只手撑住岩壁,膝盖磕在石棱上。
“没事。”她喘了口气,“还能走。”
罗令在对面喊:“别急,一步一步来。”
她重新站定,把麻绳另一端绑在对岸岩桩上,打了个双渔人结。罗令这边立刻收紧钢缆,让主绳绷直。王二狗把钩爪固定在钢缆上,做成滑索。
“我先过。”罗令说。
他抓着钩爪,身体悬空滑出。滑到中途,钢缆突然一沉,像是被什么拉了一下。他脚下一荡,差点撞上岩壁。王二狗在后面猛拉绳索,才让他稳住身形。
落地后,他立刻检查钢缆。发现下方暗河的水流冲刷导致岩缝松动,钩爪卡得不如先前牢靠。
“得加固。”他说。
两人合力把麻绳铺在钢缆上,用短绳每隔三十公分绑一道,形成带状桥面。又把几根粗藤并排固定在两侧,充当扶手。
“王二狗,过来。”罗令喊。
王二狗深吸一口气,踏上桥面。走到一半时,脚下麻绳突然一滑,整个人往下坠。他本能地抓住藤条,但藤条断裂,手心被划出一道血口。钢缆钩爪及时卡住岩缝,把他悬在半空。
“拉!”罗令大喊。
赵晓曼和罗令同时发力,把王二狗拽了上来。他瘫坐在石台上,手还在抖。
“差点。”他咧了咧嘴,声音发虚。
罗令检查他的手套,掌心破了,血混着泥水往下滴。他从赵晓曼的药箱里取出止血粉,撒在伤口上,再用绷带缠紧。
“还能走?”罗令问。
“能。”王二狗站起来,甩了甩手,“就是手麻。”
继续往前,通道逐渐抬升,岩壁上的刻痕越来越多。有些是符号,有些是单字,大多被苔藓覆盖。赵晓曼想拓印,刚把纸贴上去,岩面突然剥落一块,砸在她脚边。
“别碰墙。”罗令说,“风化严重。”
他用手电斜照岩壁,光影拉长,刻痕的轮廓清晰了些。忽然,他在一处凹陷里看到一个字——“启”。
字形残缺,右半边被水流侵蚀,但左半边的“户”字头和下面的“口”清晰可辨。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细微的凹凸感。
和梦中火把映出的那个字,一模一样。
他退后半步,从衣袋里取出残玉,轻轻贴在刻痕上。玉体温热,脑中画面闪现:火把列队,先民鱼贯而入,石门高耸,门额上刻着四个大字——“启幽通冥”。
他猛地收回手,呼吸重了几分。
“怎么了?”赵晓曼问。
“这是入口。”罗令说,“不是支道,是主路。”
王二狗抬头看岩壁:“就凭一个字?”
“不止。”罗令指向刻痕上方,“看到那道横槽了吗?那是火把架的位置。先民入墓,持火而行,每十里设一炬。这道槽的间距,和族志里记载的‘冥道规制’一致。”
赵晓曼掏出笔记本,快速记下坐标和符号特征。
再往前十几米,通道再次收窄。暗河仍在下方流淌,水声比之前更响。忽然,水面翻起一圈白浪,一股水流猛地撞向岩壁,震得脚底发颤。
“什么情况?”王二狗往后退了半步。
罗令盯着水面,手按在钢缆上。又一波冲击传来,这次更猛,悬桥剧烈晃动,赵晓曼的背包被垂藤勾住,带子断裂,急救箱滑向边缘。
“小心!”罗令扑过去,一把抓住箱体,但箱角已经磕在石棱上,防水层裂开。
“还能用。”赵晓曼接过,迅速检查内容,“止血粉没漏。”
水面又是一阵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游动,贴着岩壁擦过,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撤。”罗令说。
三人迅速后退。刚回到断口边,罗令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侧袋取出李国栋给的陶罐。罐口封蜡完好,他用刀撬开,倒出一撮灰黑色的粉末,有股苦艾混合陈土的气味。
他抓了一把,撒在通道入口处的地上。粉末遇潮气,立刻腾起一层薄烟,气味扩散开来。
不到半分钟,水声渐弱,撞击停止。暗河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是……驱兽的?”王二狗嗅了嗅。
罗令没答,把剩下的粉末分装进两个小布袋,一人一份。
“下次进,得带够。”他说。
回到中段安全区,三人停下喘息。罗令最后检查了一遍荧光标记,确认回撤路线清晰。他把麻绳从岩桩上解下,卷好收进背包。
“第一次探查,到这儿为止。”他说。
王二狗看着黑下来的通道深处:“就差一点,再往前……”
“差一点,也可能回不来。”罗令把钢缆缠在肩上,“我们不是来拼命的,是来摸清路的。”
赵晓曼整理着记录本,忽然抬头:“那个‘启’字,会不会是‘启幽’的残缺?石门外的图腾,是不是就是这通道的名字?”
罗令看着她,没立刻回答。残玉贴在胸口,又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