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回府善后,暗夜交锋
青篷小车在永宁侯府侧门附近的一条僻静巷口停下。
“大小姐,到了。”王府长随的声音低沉平稳。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裙,努力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平静。她推开车门,低头快步走向侯府侧门。
守门的婆子正打着盹,被脚步声惊醒,眯着眼打量她:“哪个院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显然没认出改扮后的沈清辞。
沈清辞压着嗓子,模仿着粗使丫鬟的口音,含糊道:“揽月阁的,夫人让出去办点事。”说着,脚步不停,直接侧身挤进了门内。
那婆子嘟囔了一句,也没深究,又靠回去打盹了。
沈清辞心中稍定,不敢耽搁,沿着熟悉的路径,尽量避开人,快步朝着揽月阁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心脏狂跳,既怕遇到熟人,更怕回到揽月阁面对无法收拾的局面。
终于,揽月阁的院门就在眼前。门口依旧守着那两个面无表情的王府侍卫。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快步走了进去。
院内似乎很安静。春汐正焦急地站在正房门口张望,一看到她回来,立刻冲了过来,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小姐!您可回来了!您跑去哪儿了?吓死奴婢了!郝嬷嬷她……”
“进去说。”沈清辞打断她,拉着她快步走进屋内,反手关上了门。
屋内,郝嬷嬷已经醒了,正坐在外间的椅子上,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可怕。她的脖颈后侧还有一个细微的红点。
看到沈清辞进来,郝嬷嬷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审视:“大小姐!您今日去了何处?!”
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沈清辞。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顾九渊那边暂时过关了,但郝嬷嬷这里,必须有一个完美的解释,否则日后寸步难行。
沈清辞眼圈一红,刚刚平复的情绪瞬间再次“崩溃”,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是伪装,而是劫后余生、恐惧委屈等多种情绪混杂的真实爆发,反而显得格外真实。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郝嬷嬷面前,抓住她的衣摆,哭得泣不成声:“嬷嬷……嬷嬷我错了……我该死……我不该打晕您……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语无伦次。
郝嬷嬷原本满腔的怒火和怀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似作伪的崩溃哭诉弄得一愣,皱紧了眉头:“大小姐,您先起来,把话说清楚!您到底做了什么?!”
春汐也吓坏了,连忙去扶沈清辞。
沈清辞却不肯起来,依旧跪着哭诉,断断续续地将她准备好的说辞,掺杂着真实的恐惧和后怕,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我今日在前院,听到舅母和母亲说话……她们……她们说起琼华苑的事,说起王爷的赏赐……说……说王爷如此厚待于我,定是……定是看上了我……还说……还说林家那边似乎有了别的心思……我若不能抓住王爷的心,日后只怕……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她一边哭,一边偷偷观察郝嬷嬷的反应。只见郝嬷嬷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些后宅妇人的议论并不意外,甚至有些鄙夷。
“我……我听了之后,又怕又慌……想起祖母前日的敲打……只觉得这侯府再无我容身之处……王爷的恩典像是催命符……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鬼迷心窍了一般……就想着……就想着干脆去找王爷问个明白……求他放过我……”
“所以你就打晕老奴,偷跑出府?!”郝嬷嬷声音严厉,但眼中的怒火似乎消减了一些,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这个理由,听起来愚蠢又冲动,却偏偏符合一个被逼到绝境、毫无见识的深闺病女可能做出来的事。
“是……是我糊涂……我该死……”沈清辞哭得更大声,“我换了衣裳溜出府,想去王府……可我根本不知道王府在哪里……在西市转了许久,又怕又累……还……还差点被马车撞到……”
她刻意模糊了去西三柳胡同的目的,将动机归结为“想去王府问个明白”,却找不到路。
“后来……后来我实在走不动了,又怕极了,就想回来……结果……结果真的遇到了王爷的车驾……”沈清辞说到这里,身体猛地一抖,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王爷……王爷他看见了我……他让我上车……”她的声音变得颤抖,“他……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我打晕了嬷嬷,知道我偷跑出府……他好生气……他说……他说要杀了我和春汐……还要……还要追究侯府的责任……”
她将顾九渊的威胁夸大其词,渲染得极其可怕。
春汐吓得脸都白了,也跟着哭起来。
郝嬷嬷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王爷竟然亲自遇到了大小姐?还发了这么大的火?
“那……那后来呢?”郝嬷嬷急声问。
“后来……后来我拼命磕头求饶……说都是我一人的错,与侯府无关,与嬷嬷无关……求王爷只杀我一人……”沈清辞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许是……许是王爷看我可怜……又或者……是看在侯府和林家的面子上……最后……最后饶了我一命……但王爷说……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活罪?”郝嬷嬷心一提。
“王爷说……说让我回府好好‘静养’,没有他的命令,再也不许踏出揽月阁半步……否则……否则下次定不轻饶……”沈清辞抽噎着,脸上满是后怕和顺从,“王爷还派了人……亲自‘送’我回来……”
她完美地将顾九渊的“软禁”命令,解释成了雷霆震怒后的惩罚,而非合作后的安排。
郝嬷嬷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清辞,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
沈清辞跪在地上,哭得柔弱无助,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将那种劫后余生、惊惧交加的情绪展现得淋漓尽致。她不怕郝嬷嬷去查证,因为顾九渊确实“送”她回来了,也确实下令让她“静养”。至于具体谈话内容,郝嬷嬷绝不敢去问顾九渊。
良久,郝嬷嬷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复杂道:“大小姐,您真是……糊涂啊!”
她伸手将沈清辞扶起来,语气严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王爷是何等人物?岂是您能随意揣测、冲撞的?今日若非王爷开恩,您可知会闯下多大的祸事?!不仅您自身难保,整个侯府都要被您牵连!”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嬷嬷,我以后一定乖乖听您的话,好好在院里养病,再也不乱想了……”沈清辞哭着保证,态度卑微而顺从。
郝嬷嬷看着她这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心中的疑虑终于消散了大半。虽然觉得这位大小姐愚蠢冲动,但似乎也情有可原。后宅妇人的闲言碎语,加上王爷反复无常的“恩宠”,确实足以逼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病弱少女。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郝嬷嬷叹了口气,“既然王爷已有明令,那从今日起,大小姐便安心在揽月阁静养吧,没有王爷的话,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再提,尤其不能传到夫人和老夫人耳中,明白吗?”
最后一句,她是看着春汐和闻声进来的其他几个丫鬟说的,眼神带着警告。
“是!奴婢明白!”春汐等人连忙跪下应声,吓得魂不附体。
“老奴会修书一封,向王爷请罪,并禀明大小姐已深知悔过,定会谨遵王爷吩咐。”郝嬷嬷对沈清辞道。这也是例行公事,表明态度。
“有劳嬷嬷了。”沈清辞怯怯道,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又勉强过去了。郝嬷嬷信了她的话,并且会主动将“禁足”落实,反而省了她的事。
经此一事,揽月阁的守卫果然更加森严了。郝嬷嬷几乎是十二个时辰不离左右,连晚上都睡在外间榻上。王府侍卫也将院子看得更紧,真正成了铜墙铁壁。
沈清辞彻底安分下来,每日里不是抄写佛经,就是昏睡,对着窗外发呆的时间更长了,仿佛真的被吓破了胆,认命了。
王氏那边似乎也听说了她前日在前院“不适”提前离席的事情,派人送来些补品,言语间试探了几句,都被郝嬷嬷以“大小姐受惊后需绝对静养”为由挡了回去。王氏乐得她不出现在眼前,也不再过多关注。
沈清辞乐得清静,利用这段被“禁足”的时间,更加专注地调理身体,修炼内息。有了顾九渊的“默许”和“交易”,她服用自己配置的药剂时稍稍大胆了些,恢复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只是,容婆婆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让她心中始终压着一块大石。那日西三柳胡同到底发生了什么?容婆婆怎么样了?是被顾九渊抓走了吗?他会不会对医谷不利?
各种猜测折磨着她,但她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耐心等待。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万籁俱寂。
沈清辞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极其轻微的“叩叩”两声,敲击窗棂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瞬间惊醒!
这不是风吹的声音,而是人为的、有规律的敲击!
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又是“叩叩”两声,轻而急促。
是郝嬷嬷?不像。是王府侍卫?更不可能。
她悄然起身,赤足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看去。月色朦胧,院中空无一人。
就在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时,一道极细的黑影从窗外飞入,“嗒”的一声轻响,落在她脚边。
是一个小纸团。
沈清辞心中一凛,迅速捡起纸团,闪身回到床榻上,放下帐幔,才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展开纸团。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笔迹凌厉陌生——
“人安,勿念,静候。”
没有落款。
但这简单的六个字,却让沈清辞高高悬起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人安!容婆婆没事!
是顾九渊传来的消息!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容婆婆是安全的,让她不要担心,安静等待下一步指示。
他果然遵守了承诺!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置容婆婆的,但至少人还活着,而且是安全的。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沈清辞将纸团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凉的纸张,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庆幸,有放松,更有对顾九渊那深不可测的手段的忌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她迅速将纸团吞入口中,咽了下去,消灭掉所有证据。
重新躺回床上,她却再无睡意。
顾九渊……他就像一座迷雾笼罩的深渊,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但他似乎又总能精准地掌控一切。
与他合作,无异于与魔鬼共舞。
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这场交易,或许并不仅仅是他利用她那么简单。他似乎……真的在她身上寻找着什么东西,或者……某个人的影子?
他上次说,“倒是让本王想起一位故人。”
那位故人……会是谁?
沈清辞望着帐顶,思绪纷乱。
无论如何,暂时的危机似乎解除了。她得到了喘息之机,也得到了一个强大的、 albeit 危险的盟友。
接下来的路,她要更加小心,也要更加主动。
既然成了顾九渊的“眼睛”,那她就要好好利用这个身份,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王氏,林枫,沈清柔……你们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黑暗中,沈清辞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期待的弧度。
复仇的齿轮,终于在磕磕绊绊中,开始缓缓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