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有所不知，”萧煜语气缓了缓，眼底添了几分柔和，“玉瑾这孩子与臣十分投缘。”
他缓缓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臣这副残躯，当日复健，也得了他的助力。”
他把玉瑾画图纸之事略提了得。
皇上又惊又喜，“你竟已能走路了？甚好！甚好！”
萧煜走了几步后又在轮椅上坐下，“想来再有两个月，臣便能行走如常人了。”
皇上朗声大笑，“看来，朕又得给苏氏送些赏赐了！”
随即，皇上又勾了勾唇角，“你虽这般护着他，是为着他好。但到底是个人人都肖想的爵位，你就不怕他长大些，怪你断了他的前程？”
“他若真要前程，”萧煜抬眼，眼底闪过一丝笃定，“凭他画里的巧思，棋上的悟性，将来未必需要‘言府世孙’这个名头。前几日他还跟我说，那局残局里藏着‘弃子保势’的道理，说‘有些看起来贵重的子，留着反而绊脚’——皇兄您看，这孩子连下棋都懂取舍，哪里用得着旁人替他求爵位？何况待他长大，该是他的，总归是他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一语双关。
这臭小子，就算要袭爵，也是袭他这个王爷的爵位！
皇上眼中好奇更甚。
六岁孩童能说出“弃子保势”？
他先前只当玉瑾是画艺出众的神童，如今听萧煜一说，倒觉得这孩子的心性，比许多成年人都通透。
“哦？他竟能悟到这个？”皇上拿起画本，指尖在“井不二公子”的笔名上点了点，“这么说，待下一个休沐日，朕倒想见见他。朕要好好瞧瞧，这般有大才的孩子，棋艺到底有多非凡。”
萧煜见目的已达到，眼底泛起一丝暖意，微微俯身：“多谢皇兄。”
皇上朝他眨了眨眼，“嘿，朕要召见这言玉瑾，你谢个什么劲儿？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才是你儿子呢！”
萧煜抿唇不语。
“行了行了，待你的腿脚完全好利索了，可以过来指导太子练武。他可是念叨了好几次呢。”
萧煜点头应下，告辞欲走。
皇上又唤住他，“等等，这几日你可去见过太后了？”
萧煜缓缓摇头。
“朕瞧着苏侧妃和你家衍儿倒是日日待在宫里陪着太后。”皇上笑道，“依朕看，你这个侧妃倒比你这个儿子更得太后喜爱。”
萧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苏棠是安乐侯遗腹子之事同皇上说了。
皇上大惊，“什么？！她竟是……”
萧煜点头，“臣也是才得知此事。”
他日后肯定是要休了苏棠的，但是因为她的这个身份，太后肯定阻拦不断。
所以他得先与皇上通个气。
皇上幸灾乐祸道，“武康伯那老匹夫，头上绿了一片都不知道，还替人白养了个女儿，哈哈哈！”
萧煜：……
皇上，您关注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
就是吧……
自己也替别人养了个儿子，这事儿……
有点，难以启齿。
怎么拨乱反正？
他要好好想想……
……
夜黑风高夜。
萧煜再次甩下劝阻的秦川，脚步轻得像片羽毛般飘进了静云轩。
从皇宫出来后，他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燥意，那燥意一半来自太后护着苏棠的憋屈，另一半，却是对苏奕晴的惦念，像藤蔓般缠得他喘不过气。
夏荷照例退得远远的，但那竖起的耳朵，还有贴着墙壁的身姿，昭显着她还在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苏奕晴刚要睡下，只觉窗户一响，冷风一吹，一个人影就站在自己面前。
她一惊，刚要喊人，突地想起上回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面前，夏荷和暗卫都没有发出示警，来人是谁不言而喻。
她拢衣起身，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王爷怎么又有心情夜探本夫人的闺房？”
她特意加重了“本夫人”。
意思是，她是个有夫之妇！
萧煜噎住，半晌才出声道，“上回……”
在苏奕晴冷淡的目光里，他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眼前人拢着衣襟站在烛火旁，侧脸线条冷硬，连眼尾都没沾半分暖意，心头那点莫名的滚烫，突然被浇了层凉水。
可凉水没压下火，反倒让那股渴望愈发汹涌——他想起那日她指尖划过玉带的温度，想起她仰头时眼尾的软意，哪怕他知道她那时是装的，也忍不住想再触碰一次。
他抿了抿唇，“本王今日来，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苏苏是谁？”
苏奕晴身体猛地一颤，“你说什么？！”
上次她听到萧煜唤“苏苏”，还以为是错觉。
“苏苏！”萧煜咽了咽口水，“本王这几日，梦里总听到这个声音。”
苏奕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你梦到了谁？”
“本王梦到，一个叫苏苏的女子，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萧煜怎么会梦到这个？
这不可能！
苏苏这个名字，只有她和萧山在翻云覆雨时，萧山才会情动地唤出来。
平日时，他也是不肯叫的。
苏奕晴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比刚才更冷，却藏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怕是睡糊涂了，‘苏苏’不过是个寻常名字，或许姓苏的人都可唤作苏苏，与我何干？”
“寻常？”萧煜往前挪了半步，“若只是寻常名字，你为何全身都在发抖？”
他盯着她的眼睛，像要透过那层冷漠，看到她心底的真实，“苏奕晴，你认识‘苏苏’，对不对？或者说……”
他话锋一转，声音低了些：“你就是‘苏苏’？”
“哗啦——”
墙根下突然传来轻响，是夏荷贴得太近，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下的花盆托盘。
她吓得赶紧捂住嘴，身子往阴影里缩了缩，耳朵却竖得更尖了——“苏苏”？主子还有这小名？一听就让人感觉全身酥麻了……
凌王居然梦到了？
苏奕晴没理会墙外的动静，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抬眼时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王爷说笑了。我是苏家嫡女苏奕晴，自小在伯府长大，哪来的‘苏苏’这种小名？怕是王爷日有所思，才在梦里乱了头绪。”
可她这话没说服力。
方才那瞬间的失态，早被萧煜看在眼里。
他一伸手，直接把她揽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