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大家都坐！”季知棠扬声招呼着，姚小星和元宝忙着给众人分发碗筷，满仓则帮着给男人们倒上温好的薄酒，给女眷和孩子们端上冰镇的饮子。
众人围桌而坐，李大娘看着满桌菜肴，又看看身边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浅笑的章秀秀，再看看虎头虎脑、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孙子小年，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忙用袖子擦了擦，连声道：“好，好，吃饭，吃饭……”
坐在另一侧的何氏见状，笑着夹起一筷子嫩黄的菠菜鸡蛋卷，越过半个桌子，放入了小年碗中，柔声道：“年儿，多吃点，长得壮壮的。”
小年乖巧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谢谢何奶奶！”然后扒了一大口裹着蛋香的米饭，腮帮子立刻塞得鼓鼓囊囊，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章秀秀也仔细地挑了一块炖得酥烂、肥瘦相间的咸肉，轻轻放到李大娘的碗里，声音温柔：“娘，您尝尝这个，炖了许久了，软和，好克化。”
李大娘看着碗里的肉，心头那股暖流又涌了上来，连忙点头：“哎，好，好，你自己也吃，别光顾着我。”
这时，季知棠举起盛着冰镇樱桃果茶的陶碗，目光扫过桌上每一张面孔，声音清亮而温暖：“今日难得聚得这般齐整，这第一口，不为别的，就为我们往后的日子，都能像这冰饮一般，清清爽爽，甜甜蜜蜜！大家都辛苦了，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众人纷纷笑着应和，连内向的章秀秀也举起了手中的粗瓷碗，李大娘更是抹着眼角连连点头。
院子里笑语喧阗，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轻松与欢愉。冰饮的凉意驱散了春末夏初那一点点浮动的燥热，也仿佛涤净了连日来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季知棠笑着为众人介绍那三样精心准备的冰饮：“这深褐色的是‘雪泡缩脾饮’，最是生津解渴；这浅黄带着桂花的是桂花酒酿；嫣红透亮的是樱桃果饮。大家看看喜欢哪种，自己取用。”
章秀秀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碗雪泡缩脾饮，浅啜一口，那冰凉酸甜、带着砂仁与乌梅独特香气的液体滑入喉间，她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惊叹，轻声道：“姑娘，这雪泡缩脾饮……我小时候随父亲去临安时，有幸在茶坊尝过一次。你这做的，滋味醇正，和记忆里临安城里的，竟没太大差别。”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更多的是由衷的佩服。
姚小星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樱桃果饮，满足地喟叹一声，抹了抹嘴，好奇地问：“姑娘，您可真厉害！连临安府的饮子都会做！您是怎么知道这方子的？”
季知棠早料到会有人问起，从容一笑，解释道：“前些日子去张敏家书铺闲逛，偶然翻到一本残旧的《山厨隽味》，上面提到一种‘葛缕冰绡’的古法饮子，我看着描述的口感和功效，与书上记载的雪泡缩脾饮颇为相似，便自己琢磨着尝试复原了一下。”
那边，季知蘅和小年两个小的，几乎把脑袋埋进了樱桃果饮的碗里，甜滋滋的樱桃果香最得孩子欢心。小年甚至学着大人的样子，像品尝佳酿般咂咂嘴，逗得众人发笑。
何氏与李大娘则更偏爱那碗桂花酒酿，糯米酒酿的温润醇厚，夹杂着桂花的清雅芬芳，入口甜丝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醺感，极合她们的口味。
何氏笑着对季知棠说：“棠儿，这桂花酒酿和樱桃果饮，外面可是从未见过，必定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新花样吧？你这脑袋瓜里，怎么装了这么多巧思？”
季知棠可不敢居功，连忙摆手，语气诚恳地谦虚道：“娘，这可不敢当。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借鉴了些古人的智慧，又胡乱添减了些东西罢了。算不得什么创造。”
她心中暗忖，这实在是占了穿越的便宜，见识过现代饮品五花八门的丰富选择，才能在这古代举重若轻地“复原”与“创新”。
一直安静品尝的季知舟，用几个干净的小杯，分别细品了三种饮子。他放下杯子，看向季知棠，目光清亮而笃定：“阿姐的手艺，融会古今，心思奇巧。这三样饮子，风味各异，却皆属上乘。我看，单凭这手调配饮子的本事，阿姐就足以在县城里单独开一家饮子店了，生意定然不会差。”
季知棠闻言，心中微动。每次她心中刚刚萌生一点新的想法，甚至自己还未完全理清脉络，这个弟弟总能敏锐地察觉，并一语道破。
这份聪慧与洞察，让她时常感到惊讶又欣慰。她抬眼看向季知舟，眼中带着了然与赞赏，却只是弯唇笑了笑，并未接话。有些计划，尚在萌芽，还需等待合适的时机。
桌上的菜肴也获得了满堂彩。腌笃鲜的咸香醇厚，蕨菜炒腊肉的清新野趣，松鼠桂鱼的形色俱佳，还有那几道麻辣鲜香的下饭菜，吃得章秀秀、小年几人不住赞叹。
宴席过半，众人渐渐放慢了筷子，三三两两地说着话。章秀秀看着眼前这温馨和睦的景象，再想起从前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心中百感交集。她见季知棠正含笑听着季知舟说话，便轻轻起身，走到季知棠身边。
季知棠察觉动静，转过头来，见章秀秀眼眶微红，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章秀秀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柔却坚定：“姑娘，看着眼前这一切，再想想从前……我这条命，是你和季家从火坑里拉出来的。”
她顿了顿，压下喉间的哽咽，继续道：“大恩不言谢。往后的日子还长，我会好好活着，好好干活，把年儿抚养成人。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
这番话她说得平静，却比任何激动的誓言都更显真挚。季知棠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温度，温声道：“秀秀姐，快别这么说。日子是靠自己过出来的，往后只会越来越好。我们同为女子，互相帮衬是应当的。”她语气真诚，目光温暖，让章秀秀最后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