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铺老板早跟江雪混熟了,早早把她要的肉包好。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还有猪臀尖的精肉,都是做馅的好料子。
江雪付完钱,看见旁边有一大盆猪杂碎,问道:“这一套咋卖?”
老板瞥了眼,笑着说道:“没猪头就不值啥钱了,你要的话,一块钱拿走。”
整套杂碎通常包括一个猪头、四只猪蹄,还有全套内脏。
虽说猪头也算下水,跟内脏一样上不得台面,但猪头有个重要用处。
在江雪老家那一带,祭祖最重要的供品,就是嘴里叼着猪尾巴的猪头,象征“全猪”。
没了猪头,这套杂碎就去了大半价值,再加上内脏处理不好会有腥味,没人愿意要。
江雪给了老板一块钱,让他好好包起来,拎着足有五六斤重,觉得捡了大便宜。
买完菜回家,江雪先去陈妈屋里,掏出三十块钱塞给她。
分家时,饥荒债也分了,他们小两口六十,大哥八十,陈爸老两口二十。
江雪不忍心看老人背债,二十块是还债的,十块是赡养费。
陈妈说啥也不肯收,推让半天,最后江雪只好抬出陈颈生,说是他的心意。
不收的话颈颈该多想了,陈妈这才勉强收下。
但又从三张钞票里抽出一张塞回给她,说道:“你爹和我还能干的动,不用你们小辈养,西红柿的收成你们已经给过了,钱我们不要,等真需要了再跟你们要。”
江雪知道再推下去,老太太连那二十块也不肯收,只好把十块钱揣回来。
午饭后,天色又阴了,眼看要下雨,江雪只蒸了平时一半的包子,早早烧好,推去火车站。
以为今天来得早,没想到昨天那位卖包子的老太太已经在老位置支起摊子了。
见江雪也来这么早,老太太先是瞪大眼睛,继而气鼓鼓地别过脸,连个眼神都不给。
江雪不在意,把车推到对面摆摊。
刘大姐再次晃过来,手里抓着瓜子,一边嗑一边小声道:“看见没?你昨天走了以后,她压根没卖出几个,今天过了中午才来,估计是想趁你没来多卖点,哪想到你来得更早,瞧她那气歪的脸……”
江雪看刘大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跟着笑道:“看天气不好,早点出来卖完拉倒。”
“可不是嘛,昨儿听戏匣子说今天有雨。”
包子摊支起来,煤炉挡风板打开,江雪又摆了张小桌,放上暖瓶和碗。
忙完抬头,她看见角落坐着个老头,目光呆滞地望着火车站方向。
老头很瘦,头发花白,胡子大半雪白。
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似在看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
这老头她眼熟,几乎每天都在这儿坐大半天。
刘大姐她们都说,这是个孤寡老人,家里没人了,脑子还有点糊涂。
江雪看着老头,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事,那时她和李泽瑞早已不卖菜,在县城开了家小吃铺。
有回客人吃饭闲聊,她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说是火车站有个老头,家里遭了变故。
老伴没了,女儿断绝关系,唯一的儿子被送去农场改造,从此音信全无。
后来老头回到城里,儿子却没回来,当年儿子就是在这个火车站坐的火车。
老头日复一日在进站口等儿子,最后大概是绝望了,竟卧了轨。
当时正是饭点,小吃铺里坐满了人,那男人话音刚落,邻桌立刻有人皱眉反驳。
是江雪过去打圆场,这事才没闹起来,所以她记得清楚。
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又听说了后续。
老头的儿子回来了,因为表现好,加上政策放宽,他参了军,还赶上了对越战争,所以一直没消息。
如果传说中的老头就是眼前这位……
江雪从蒸笼里拿了两个肉包,用蜡纸包好,走过去。
何老头正恍惚地盯着火车站入口,突然闻到肉香。
低头一看,是两个鼓鼓囊囊的肉包,再抬头,对上一张年轻漂亮的脸。
他认得这姑娘,在火车站卖肉包的,听说味道很好。
江雪冲老头笑了笑,举起手里的包子。
何老头面无表情地转身,只说道:“我不是要饭的,不用人可怜。”
江雪听闻,蹲下来说道:“不是可怜您,就是看您面善,想让您尝尝我的肉包。”
“我可不是随便吃别人东西的人。”老头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江雪想笑,这老头口气挺傲,半点不像脑子有问题的人。
“那我把包子放这儿,您随意。”
见摊位前有客人,她把纸包的包子放在老头身边,小跑着回去招呼生意。
还没到摊位,就听见对面的孙老太太小声嘀咕道:“你咋这么倔?我那儿也有肉包,都是一家人,买谁的不一样……”
“谁跟你是一家人?”江雪头也不抬的打断,只感觉莫名其妙。
“我连你姓啥都不知道。”
被发现说坏话的孙老太太脸涨得通红,尴尬地冷哼一声。
此时江雪已经换上笑脸,给客人装包子了。
没多久一列火车进站,她卖出去好几笼包子,总算得空歇口气,回头一看,老头身边的肉包不见了,他正抹嘴呢。
江雪又轻轻笑了。
刘大姐瞅着空当凑过来,满脸八卦。
“你搭理他干啥?说实话,他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她指了指脑袋。
“我觉得挺正常的。”江雪含糊过去,接着忙生意。
今天带的包子少,很快卖完了,收摊时,天上已经飘起毛毛雨,天气预报这回挺准。
江雪加快动作,收拾好东西,蹬着手推车往家赶。
下坡时,雨天路滑,车轮一打滑,车把一歪,摞起来的蒸笼全掉地上了。
手推车不能留在坡上,掉落的蒸笼也得捡。
正着急呢,一道身影出现,一手扶住车,一手把蒸笼从地上捡起来放回去,还帮着往前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