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冯副局长的身份,自然不用起身迎接,但要是故意分心忽略,就是明显的怠慢了。
而那个微胖的男人,食品厂的刘厂长,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当她不存在似的。
江雪也没理会高主任,目光落在李健身上,大步走过去。
“抱歉来晚了,店里有点收尾的事,难得李健哥带我见世面,今天第一次跟冯副局长同桌,待会儿得好好敬冯副局长几杯。”
苏文松很贴心地为江雪拉出李健旁边的椅子。
被点到名的冯凯威副局长不好再和刘厂长一起装模作样。
便笑着点点头说:“江老板太客气了。”
江雪毫不迟疑地坐下,这才问李健:“这位对面的先生是……?”
刘国义的表情依旧冷淡,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与他对视也毫无惧色的女人。
从这女人进门的几个小动作,他就收到一个很不好的信号: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一个小小的个体户,来参加这场在座各位身份都比她高的饭局还迟到。
不仅迟到,还坐到他对面才开口跟他说话,是想暗示他们地位平等吗?
他内心嗤笑,一个小老板也想跟他谈平等,真是笑话。
李健正式介绍道:“这位是食品厂的刘厂长,刘厂长和冯副局长都听说你们包子铺生意做得好,冯副局长可是私营企业的最大支持者,今天大家刚好都有空,就想着一起坐下来聊聊。”
听了李健的话,江雪彻底放下心来。
她知道李健是杨站长派来的,还担心他待会儿会怎么表态。
他这话表明没站在刘厂长那边,把选择权留给了她。
江雪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原来是刘厂长,失敬失敬。”
刘国义皮笑肉不笑道:“早就听说江老板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没想到架子也不小,我和冯副局长还是第一次在包间里等人呢,江老板既然迟到了,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啊?”
高主任立刻拿来几个酒杯,三个二两半的杯子,倒满了白酒,放在江雪面前。
江雪瞥了眼酒,却没接刘厂长的话茬。
刘厂长也不着急,现在是一场气场的较量。
只要一方能在气场上压制住另一方,接下来的事情就可能朝着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
江雪故意迟到就是想在气场上压他一头,他便反过来让她自罚三杯。
江雪当然知道刘厂长的用意。
就在气氛变得紧张时,苏文松上前打圆场。
“我们江老板不太会喝酒,这三杯我替江老板喝了。”
他拿起一个杯子正要喝,刘厂长冷笑一声:“江老板是看不起我敬的酒吗?”
如果真让江雪的助理代喝,他这场交锋就输了。
这时,江雪站起身,拿起一杯酒说:“刘厂长,不是这样的,我这兄弟刚从乡下回来,性子直,不懂城里的规矩,您别介意,这杯我敬大家。”
虽然不是三杯,但看她一口干了一杯,刘厂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他也抿了一口酒,不动声色地看了李健和冯副局长一眼。
李健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不想掺和这事,但他是站长特意派来的,要是不帮着打圆场,以后不好交代,于是不得不开口缓和气氛。
“今天难得刘厂长和冯副局长都在,江雪,冯副局长之前就说你们包子铺现在是安城个体户的榜样,年底总结还会把你们店作为亮点提出来,继续保持啊。”
这不是江雪第一次见冯副局长,但在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
听他这么说,她赶紧拿起杯子笑着说:“那太感谢冯副局长了,也感谢局里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一定好好干,冯副局长,这杯酒表表我们的决心,以后陈家包子铺还得靠您多多支持和提携。”
江雪喝完酒,冯凯威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健一眼。
这家伙,明明跟他一样是来办事的,现在却把皮球踢给了他。
不过,冯凯威对江雪倒是多了几分看重。
这个年轻女人很懂分寸,对他的态度也很诚恳。
是那种给点助力就能平地起高楼、一步登天的人。
刘厂长这次确实遇到强劲的对手了。
他拿起杯子,回应江雪的敬酒:“江老板年轻有为,令人佩服,我听说陈家包子铺不仅包子有名,熟食也很出名啊。”
把话题引到熟食上,他开始履行今晚的职责了。
“没什么名气,就是合了一部分人的口味,众口难调嘛。”
“可不只是合一部分人的口味,我们食品店的生意都快被江老板抢光了。”
刘厂长插话道,然后把话题拉回正题:“江老板,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想你也明白今天请你来的目的。为了表示我们食品厂的诚意,我们愿意一次性购买配方,你开个价,如果你对一次性购买没兴趣,我们食品厂可以给你三个正式工名额,你觉得怎么样?”
高主任也适时开口:“江老板,刘厂长的诚意很足了,你知道三个正式工名额的分量,这不只是三份工作,还关系到以后孩子接班……我听说你娘家和婆家都是农村的。”
三个正式工名额能让他们摆脱农村户口,跨越一个阶层。
苏文松看向江雪,没想到食品厂为了拿到配方,会打出这么重的牌。
在连临时工都很难找的年代,三个正式工名额太有诱惑力了。
想到苏文茂为了一个工作机会费尽心思。
他看着江雪,心想她丈夫是公职人员,相比个体户,她会不会也渴望成为正式工呢?
江雪清楚他们的算计,三个正式工名额在当下确实很有吸引力。
但江雪也很清楚,用不了多久,随着私营企业和小商贩的冲击,国营企业的日子会越来越难。
尤其是食品厂、蔬菜配送中心,甚至商店这些地方,会首当其冲受到影响,成为最早一批改革的对象。
到时候国营转私营,大批工人下岗,别说孩子接班了,保住自己的工作都难。
“刘厂长太抬举我们这小包子铺了,三个正式工名额我们可担不起。”
江雪依旧语气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