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六年·秋末·西海畔:
正午时分,高原的阳光试图驱散寒意,却无法照亮汉军营垒中每一位将士心中的阴霾。
东南方向,羌人的援军依旧源源不断汇聚而来,最终,那黑压压的人海达到了令人窒息的规模——整整十五万!
营墙之上,汉军士兵们望着远方那铺天盖地、几乎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的羌人军阵,旗帜如林,刀枪反射着寒光,人马喧嚣声如同闷雷般滚滚传来,无不感到头皮发麻,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十五万对不足五万且大多带伤疲惫,兵力对比超过三比一。所有人都明白,决定生死存亡的时刻,即将到来。
怕吗?
自然是怕的。面对如此绝对的兵力劣势和即将到来的血腥厮杀,没有人能不感到恐惧。
但也不怕。
因为他们身后已无退路,唯有死战;因为他们信任身旁的同泽和指挥的将领;更因为他们是大汉的锐士,骨子里镌刻着骄傲与不屈。
早在清晨,全军用过那顿可能是“最后早餐”的饭后,统帅周云便将所有军官乃至能行动的都伯以上士卒召集起来,进行了清晰而冷酷的战术安排。
“诸位,羌势虽众,然其心必不齐,器械必不如我!”周云的声音沉稳,努力驱散着众人心中的恐惧,“然,我军箭矢有限,须做最坏打算——死守营垒,直至短兵相接!”
他随即下达了具体指令:“全军即刻动员!除警戒部队,所有人——包括轻伤员,立刻搜寻营内所有可用之木板、车板! 将那几百辆缴获的羌人大车,全部拆解!”
命令一出,整个营地再次忙碌起来。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执行,斧劈锤砸之下,一辆辆原本可用于运输或作为障碍物的车辆被迅速拆成木板。
“工师指导,赶制大型橹盾!”周云继续道,“以木板为基,蒙上缴获之多层马皮,务必坚固!要能遮蔽数人,抵御羌人骨箭、石弹!”
这是无奈之举,却是生存的必须。周云对军需官呈报的数字了如指掌:全军弩箭经过回收和补充,总数仍不足一百万支。听起来很多,但面对十五万敌军,平均每人摊不到七支箭。必须预留相当大一部分,用于未来可能进行的突围作战,或在最关键的时刻进行密集杀伤。
这意味着,不可能依靠弩箭永远将羌人阻挡在远处。一旦羌人不惜代价冲过死亡地带,战斗必将转入残酷的营垒攻防战。届时,羌人那如同飞蝗般的箭矢,将成为对仅着皮甲的大部分汉军士兵最大的威胁。
“我军着铁甲者,不足一成!”周云点出了另一个残酷现实,“余者皆皮甲,难挡矢石!此橹盾,乃我等之移动壁垒,保命之根本!务必尽快赶制,分发各队!”
士兵们立刻理解了将军的意图和其中的沉重。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投入了这场与时间赛跑的“造盾运动”中。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拉扯皮革的声音响彻营地,一种临战前的奇异忙碌取代了部分恐惧。
很快,一面面粗糙却结实的大型橹盾被制作出来。它们由数层浸湿后又冻硬的马皮覆盖在厚木板上制成,虽然笨重,但足以有效防御羌人大部分的远程攻击。这些橹盾被优先配发给墙头和预备队。
周云巡视着正在紧张备战的部队,看着士兵们默默检查武器,将新制成的橹盾靠在墙边,将所剩不多的箭矢小心地插在触手可及之处。他看到了一些新兵脸上的苍白,但也看到了更多老兵眼中的狠厉与决绝。
他登上墙头,再次望向远方那无边无际的羌人大军。他知道,最后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但他和他的军队,已经用尽一切智慧与力气,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用血,用肉,用这些匆忙制成的坚盾,以及心中那不屈的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