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下，岑缨缨轻轻握紧了拳头。
还以为伟大的英特纳雄耐尔即将在这个黑暗的没有光的世界暂放光明，不想竟然折戟。
她慢慢地，恶狠狠地道：“一群贱人！”
身为平民竟然不追求公平，这算什么平民？活该被资本家剥削一辈子。
瑞彻斯特·怀特直直地盯着3万余跪在地上，满脸虔诚，高呼“divano hu Jing xian ”的利摩日人，纵然欢呼声满满的真诚和热切，他依然不信这里有人相信公平。
瑞彻斯特·怀特有些沮丧又有些释然。
想想在另一个位面中经历了百年的实践和教育，高呼英特纳雄耐尔万岁的人中依然有大量的伪信徒。
在这个毫无根基的世界怎么可能会有人信英特纳雄耐尔？
瑞彻斯特·怀特无声叹气：“操之过急了……”没有几十年的宣扬，不会有几个人真的信英特纳雄耐尔，想要从中吸取信仰不如洗洗睡了。
高台上，胡惊弦冷冷地道：“看来本座的公平之道是没人信了……”
她认真地道：“很好，其实本座知道你们不会信。”
“谁会信拿着屠刀的人讲的道理？”
“谁会信根本听不懂的道理？”
岑缨缨和瑞彻斯特·怀特期盼地看着胡惊弦，既然胡老大早有预料，是不是有什么补救措施？
胡惊弦眼中闪烁着奇怪的光，大声道：“本座与你们说你们听得懂的东西！”
她俯视数万平民，无视满地鲜血和尸体，无视隐藏在无数人心中的痛恨、悲愤、绝望以及敷衍，大声道：
“你们的心中是不是有恨？”
“你们的心中是不是有不满？”
“你们的心中是不是有悲伤？”
“你们的心中是不是有不甘？”
“想要报复伤害你们的人吗？”
“想要报复杀死你们挚爱亲朋的人吗？”
“想要报复着狗屎的世界吗？”
胡惊弦张开手臂，大声道：“跪下吧！爬虫们！”
“在本座的脚下，对着本座祈祷吧！”
“本座会庇佑你们向伤害你们的人报仇！”
“本座会庇佑你们向你们的血仇报仇！”
“本座会庇佑你们向狗屎的世界报仇！”
胡惊弦厉声大叫：“本座是愤怒之神胡惊弦！”
数万人一齐挤出最虔诚的表情，大声欢呼：“divano hu Jing xian ！”
“伟大的愤怒之神，我赞美你！”
胡惊弦闭上眼睛，默默体会身体内的能量，依然没有感觉到信仰之力。
她灿烂地笑，信仰成神果然是需要长期的培养的，速成的信仰都是狗屎。
胡惊弦看着下方虔诚呼喊的数万人，感到无奈极了，多半自己要用一生去实验信仰成神是否存在。
小惊年扯着姐姐的衣角，撒娇：“姐姐，饿饿，抱抱。”
胡惊弦轻轻捏小惊年的脸蛋，努力板起脸，道：“向我祈祷，就有饭吃，不向我祈祷，就没饭吃。”
高台下，岑缨缨看着胡惊弦欺负小惊年，无奈提醒：“老大，你还开着扩音法术！”
想到胡惊弦欺负小惊年的言语被所有人听到了，岑缨缨替人社死的毛病又犯了，脚指头奋力抓地。
高台上，胡惊弦丝毫不为自己无意中直播了欺负小妹妹而感觉社死，胡某是在乎别人的言语和评价的人吗？
她继续板着脸欺负小惊年，假装用力捏她的脸。
小惊年眨巴眼睛，继续撒娇：“不嘛，不嘛，我肚子饿了。”
胡惊弦大笑，抱起小惊年，道：“我们去吃……”
刹那间，有一股奇妙的能量涌入了她的身体，虽然细微，却清楚无比。
胡惊弦猛然转头望向高台下，看不见星星点点的信仰之光，看不到千丝万缕的信仰牵绊，看不到有人脑袋上冒出“信徒001”……
一切宛如寻常。
可那一股能量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难道这就是信仰之力？
胡惊弦呆呆地俯视高台下数万人，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来人，严查本座所有言行！”
“divano 我自己！”
无数人震惊地看着癫狂的胡惊弦，谁能理解疯子的思路？
岑缨缨呆呆地看胡惊弦，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中，一个英俊男子不屑地望着胡惊弦，胡惊弦简直是英特纳雄耐尔的耻辱！
胡惊弦根本不懂怎么宣传英特纳雄耐尔！
胡惊弦根本不懂英特纳雄耐尔！
那英俊男子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胡惊弦敢于尝试信仰成神，他为什么不敢？他比胡惊弦更懂伟大的英特纳雄耐尔，一定可以信仰成神！
那英俊男子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
世上最伟大的神力不是勇敢，不是真爱，而是公平！
只要他点燃神火，他一定能够成为最强大的神灵。
那英俊男子自信的笑着，他一定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
小惊年吃着姐姐亲手做的小馄饨，不时抬头看姐姐，为什么姐姐在发呆？
胡惊弦眼神放空，仔细复查自己的言行的第一遍就发现了极有可能导致自己能够得到一丝丝信仰之力的言语。
“向我祈祷，就有饭吃，不向我祈祷，就没饭吃。”
只有这句话与今天的无数发言完全不同。
胡惊弦只觉醍醐灌顶，自己被高大上的言语迷惑了双眼，没有看到事物的本质。
马斯洛需求层次不仅仅是科学，更是人性和神学啊。
哪一个大神不是始于“向我祈祷，就有饭吃”？
胡惊弦深深后悔，黄巾贼一句“跟我走，有饭吃”，席卷整个大汉，真以为这句话毫无威力？
难道伟大的英特纳雄耐尔就不是靠给老百姓吃饱饭而得到老百姓拥护的？
胡惊弦深刻反省，她像那些“家里有空闲屋子出租”的专家一样脱离人民了，人民第一需求不是公平，而是活下去！
她感受着身体内微弱的信仰之力，心情惶恐又愉快。
她是不是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
胡惊弦努力让自己冷静，当然，这一丝信仰之力也有可能不是因为“向我祈祷就有饭吃”。
也有可能是“愤怒之神”的信仰之力延迟比较大，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
胡惊弦一颗心怦怦跳，毫不犹豫地决定再复核自己的言行100遍，兹事体大，万万不能有一丝错误。
……
岑缨缨和瑞彻斯特·怀特匆匆赶到的时候，胡惊弦已经彻底平静，仰头看着天空。
岑缨缨认真地问道：“老大，你疯了？”
胡惊弦瞅瞅焦虑的二人，严肃地道：“不，我没疯。要不要打一套军体拳证明我没疯？”
岑缨缨惨叫：“老大果然疯了！”
小惊年怒视岑缨缨：“你才疯了，你全家都疯了！”
岑缨缨和瑞彻斯特·怀特认真打量胡惊弦，确实没发现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瑞彻斯特·怀特忧伤地道：“老大，你还年轻，不要想不开！”
胡惊弦下令麾下所有人张口闭口“divano hu Jing xian ！”（“神圣的胡惊弦！”），还要跳忠字舞，但凡地球穿越过来的，谁看不出胡惊弦想要信仰成神？
瑞彻斯特·怀特并不知道这个拥有魔法和神灵的世界是不是存在信仰成神的方式，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
他严肃地看着胡惊弦，道：“老大，黑暗丛林法则啊。”
“你现在就是那个在丛林中亮出灯光，暴露自己的白痴！”
“老大啊，你要是没有听说过黑暗丛林法则，‘阶级固化’这个词语总该听说过吧？”
瑞彻斯特·怀特看胡惊弦的目光深邃极了：“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
掌握权力和金钱的阶级都懂得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上车后焊死车门，何况神灵？
有多少网络小说和影视剧深刻描写了旧的神灵不允许诞生新的神灵，杀死任何有可能成为新神的强者？
瑞彻斯特·怀特忧伤地看胡惊弦：“假如老大没有看过这类网文，总该知道玄武门吧？”
“李二杀兄杀弟，带着满手是血的尉迟敬德威逼李渊退位，已经将新老权力交替写得清清楚楚了。”
“你公然自称愤怒之神，就不怕神灵大怒，一根手指就将你碾死了？”
岑缨缨用力点头，严肃提醒胡疯子：“别以为伟大的音乐女神欧忒耳佩救了你，那只是她一时兴起。”
“假如你想……嗯，打破阶级垄断，伟大的音乐女神欧忒耳佩说不定第一个出手碾死了你。”
瑞彻斯特·怀特重重点头，胡惊弦被5级法师轻易秒杀，怎么可能承受真神的一击？一旦真神出手，胡惊弦必死无疑。
岑缨缨仔细打量胡惊弦，震惊道：“你违背本心以自己的性命搭救麾下将士，是不是后怕无比，然后精神失常了？”
瑞彻斯特·怀特严肃点头，听到克洛斯说胡惊弦为了拯救将士几乎死了的时候，他深深怀疑胡惊弦被夺舍或者道心破碎了。
胡惊弦看着焦躁不安的两人，笑了。
她轻轻地给两人盛了馄饨，淡淡地道：“本座当然知道黑暗丛林法则，知道阶级垄断，知道旧有势力不许新生势力上位。”
“本座要不是有此担忧，怎么会一直隐晦培养信徒？”
瑞彻斯特·怀特悄悄打量碗里的馄饨，只觉胡惊弦果然是南方小土豆，就这么几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馄饨也好意思拿出来招待客人？放在东北分分钟被认为是挑衅。
胡惊弦平静地道：“胡某像是为了善心，就为了一大群人的性命奔波的人吗？”
“你们听到胡某大喊一声，‘我要带领所有人活下去吗？’”
胡惊弦微笑道：“胡某一路上收留的所有人，都是为了信仰成神做准备。”
岑缨缨和瑞彻斯特·怀特听着胡惊弦随口说出“信仰成神”，绝望无比，抬头看天，神灵的雷电一定要瞄准胡惊弦，切勿误伤。
胡惊弦淡淡地道：“胡某有很大几率没有魔法天赋，但胡某又迫切需要强大的力量，不信仰成神，还能怎么办？”
岑缨缨和瑞彻斯特·怀特嘴唇蠕动，其实还有一条路，但是胡惊弦肯定不会选。
胡惊弦道：“胡某偷偷摸摸为自己留后路，命令一群人喊‘divano hu Jing xian’，不敢公开自己想要成神，就是惧怕被神灵灭杀了。”
她抬头看天，淡淡地道：“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嘿嘿……”
胡惊弦冷冷地道：“本座要不是怕被神灵扼杀在摇篮中，至于置利摩日城堡几万人不顾，而跑去找菲利普四世讨要爵位吗？”
“本座若是不怕‘神位垄断’，本座就该在利摩日城堡直接开坛布道，吸收信仰。”
岑缨缨和瑞彻斯特·怀特一颗心怦怦跳，好消息，胡老大没有被夺舍或者心理扭曲，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胡惊弦冷哼一声：“菲利普四世比本座预料得愚蠢一万倍！”
“本座又是宴会砍人，又是出售‘胡惊弦演讲’，他但凡有一点点脑子都该召见本座，与本座聊上几句，搞清楚本座是白痴还是脑残。”
“这个蠢货就没想到本座根本不想要男爵领吗？”
胡惊弦愤怒又无奈：“本座设计的局面本来是双赢的。”
“只要菲利普四世召见本座，本座就拿男爵领与菲利普四世交易，只要菲利普四世下令全瓦卢瓦王朝的人信仰胡某的道，本座就放弃男爵领。”
“交易成功……”
“舍不得各地分封的菲利普四世保留了一个男爵领，还不用承担亏待功臣的骂名；”
“本座得到了瓦卢瓦王朝所有平民的信仰。”
“瓦卢瓦王朝再怎么衰败，几百万人总是有的。”
“哪怕只有0.01%的人听命信仰本座的道，哪怕这0.01%的人只信仰本座1秒钟，本座都愿意为此放弃男爵领。”
胡惊弦很清楚假装信徒是多么的容易，她裹挟了3万多平民，就真的有3万人会信她的道，奉她为神？
一万人中能够有1个人虔诚地信她的道，奉她为神，那都是奢望。
她唯有用海量的人口基数堆高虔诚信徒的数量，而后感受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信仰成神。
胡惊弦轻轻叹气，菲利普四世这个王八蛋的愚蠢行为浪费了她最宝贵的实验机会，浪费了她最宝贵的时间。
胡惊弦继续道：“本座失去了最好的实验机会，唯有用利摩日城堡的3万人做实验。”
“不然本座脑子有病裹挟3万人到梅勒城。”
她冷笑：“本座长得像刘备吗？”
岑缨缨坚决摇头：“刘备仁义之人，英俊潇洒，老大你哪里英俊潇洒了？”
瑞彻斯特·怀特谄媚地笑：“老大最像董卓了。”
胡惊弦冷冷看两人，看得两人心里发毛，这才继续道：“本座一直谨小慎微，然后就挨了一耳光。”
岑缨缨和瑞彻斯特·怀特盯着胡惊弦，猜到了结局：“被看穿了？”
胡惊弦点头：“嗯。”
她平静地道：“我的手没有握着欧忒耳佩长剑，我的心没有想着‘《I will follow him》’英文版，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
岑缨缨和瑞彻斯特·怀特脸色大变。
岑缨缨极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所以……欧忒耳佩女神能够随意从你的记忆中读取歌曲……并且听懂歌词……”
瑞彻斯特·怀特干巴巴地道：“甚至可能阅读你的内心……”
岑缨缨和瑞彻斯特·怀特终于明白胡惊弦为什么公然进行“信仰成神”的实验了。
伟大的神灵真的能够“全知全能”！
不，“全知全能”太夸张了，但至少凡人休想瞒过伟大的神灵。
胡惊弦平静地道：“是啊，我也这么想。”
她笑了：“所以，本座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浪费时间？”
“本座迫不及待地要建立信仰，收割信仰，信仰成神！”
胡惊弦的眼神中的疯狂多到满溢：“所有神灵都看着胡某成神又怎么样？”
“所有神灵都拿胡某当猴耍又怎么样？”
“所有神灵都等着胡某成神那一刻击杀胡某夺取神格又怎么样？”
“胡某绝不放弃信仰成神！”
“胡某要用尽全力信仰成神！”
岑缨缨和瑞彻斯特·怀特惊悚地看着胡惊弦，不需要胡惊弦解释为什么她要冒死搭救麾下将士了。
神灵怎么可以抛弃信徒？
岑缨缨沉默许久，颤抖着问道：“所以……所以……你现在成神了？”
瑞彻斯特·怀特死死地盯着胡惊弦，就算没成神也该在成神的道路上。
胡惊弦在高台上的行为太异常，稍微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胡惊弦傲然45°角看天空，道：“胡某还没有成神，也没有点燃神火，但是胡某确实得到了信仰之力。”
岑缨缨眼珠子都要掉了：“成神……就这么容易？我是不是也能成神？”
瑞彻斯特·怀特差点把头点掉了！自古以来不曾听说有这么容易成神的！
胡惊弦脸上的骄傲和得意消失不见，叹了口气，道：“……成神……信仰之力……本来我是这么想的……”
“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岑缨缨和瑞彻斯特·怀特死死地盯着胡惊弦。
胡惊弦一脸的忧伤：“会不会……我感受到的信仰之力其实是神灵给我的假象？”
“会不会此刻我的头顶就有七八个神灵笑眯眯地看着我，等待我以为自己快要成神了，然后丑态毕露？”
特洛伊战争中有多少神灵隐身插手？
有多少不可思议地射中名将的箭矢其实是神灵手持着箭矢？
胡惊弦转头看身边，又抬头看天，有神灵的世界真是不多想都不行啊。
岑缨缨的眼神也忧伤了，想这么多很容易发疯的。
瑞彻斯特·怀特缓缓点头，这么容易就成神，不多想都不行。
远处，达芙妮听着魔法影像中胡惊弦的担忧，认真道：“我也觉得很有可能……”
她抬头看天，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