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儿倒下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被灵血灼烧过的焦黑印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微弱的、令人心碎的纯净气息。渊底的魔气浊流翻涌着,贪婪地吞噬着这最后一点光明,仿佛从未有过那决绝的燃烧。
云九幽单膝跪在冰冷的岩石上,左肩胛被白骨指尖贯穿的伤口兀自冒着粘稠的黑气,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神经,更有一股冰冷狂暴的墨渊魔气在他体内左冲右突,与沸腾的自身魔纹、识海中的封印金光疯狂绞杀。他低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脸庞,只有紧握的右拳指缝间,不断渗出混合着鲜血和魔气的暗红液体,滴落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身体因极致的痛苦和压抑的暴怒而微微颤抖,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
黄泉图残卷悬浮在他身前,吸收了墨渊腐血魔气的它,血光流转,比之前凝实了许多,散发出的幽深死寂气息也更加浓郁,隐隐与渊底的血河、碑林的镇压之力产生共鸣。
夜无殇站在不远处,焦黑的冥土在他脚下蔓延,隔绝着污秽的地气。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云九幽肩胛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扫过那悬浮的、气息增强的黄泉图,最后落回那座流淌着腐血、心跳声如同战鼓擂动的巨大裂碑上。苏九儿自爆灵血阻敌的景象似乎并未在他眼中留下丝毫涟漪,唯有那白骨巨手上显露的“镇”字古神文,让他的眼神微微闪烁。
裂碑深处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每一次搏动,都引得渊底万魔的颂念声更加狂热,整个空间都在随之震颤。碑体上的巨大裂口如同呼吸般一张一缩,涌出的腐血更加粘稠汹涌。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深渊都在苏醒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一波强过一波地碾压而来!空气粘稠得如同泥沼,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云九幽猛地抬起头!
散乱的黑发下,是一双彻底被血色和魔性占据的眼睛!右眼瞳孔已化为冰冷无情的竖瞳,竖瞳深处倒映着翻滚的腐血和裂碑的阴影;左眼则布满蛛网般的血丝,血丝深处,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泪,正顺着染血的脸颊缓缓滑落。那血泪滴落的轨迹,仿佛是他心中最后一点人性被彻底焚毁的印记。无边的恨意、被魔气侵蚀的暴戾、失去苏九儿的彻骨冰冷,以及肩胛处魔气肆虐的剧痛,彻底冲垮了他勉力维持的堤坝!
“吼——!”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炸开!他不再压抑,不再对抗!体内所有沸腾的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暗红色的魔纹瞬间爬满了他裸露的脖颈和半边脸颊,如同活过来的狰狞刺青!
就在他心神彻底被魔性吞噬、力量狂暴失控的瞬间,他右臂的异变发生了!
“嗤啦!”
右臂的衣袖瞬间被暴涨的肌肉和骨骼撑裂、粉碎!整条手臂的皮肤如同沸腾般鼓起无数暗红的肉瘤,皮下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爆响!指甲疯狂生长,变得漆黑尖锐如匕首!仅仅一个呼吸间,他整条右臂已经膨胀变形,覆盖上了一层粗糙的、闪烁着金属般冷光的暗红角质层,五指化为了巨大、弯曲、末端闪烁着寒光的恐怖利爪!一股纯粹的、狂暴的、属于深渊魔物的力量在那条魔爪中涌动!
魔化!不可逆转的半魔化!
云九幽猛地扬起那只狰狞的魔爪,竖瞳死死锁定那只被黄泉图吞噬了大半、仅剩一小截残骨依旧贯穿他肩胛的白骨指尖!无边的暴戾和源自魔爪的本能驱使着他!
“给我…碎!”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魔爪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狠狠抓向那截腐血白骨!
“咔嚓——!!!”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那截由墨渊本源魔骨所化的指尖,在云九幽彻底魔化的右爪之下,如同朽木般应声而碎!黑色的骨屑混合着污血四溅飞散!
贯穿肩胛的束缚被强行破除!云九幽身体一轻,但失去压制的魔气更加疯狂地在体内肆虐,左肩胛的伤口瞬间喷涌出大股混合着魔气的黑血!他踉跄一步,魔爪撑地,才勉强没有倒下,口中发出痛苦的喘息,竖瞳中的血色却更加浓郁。
就在云九幽魔爪撕碎白骨指尖的刹那,一直冷眼旁观的夜无殇动了!
他一步踏出,脚下焦黑的冥土瞬间蔓延至裂碑之下!他无视那滔天的魔威和万魔的颂念,径直走到裂碑前,抬头仰望着碑体上那些被岁月风蚀、被魔气浸染、却依旧残留着古老痕迹的蚀文。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层层污秽,捕捉着那些早已被遗忘的、蕴含着规则力量的文字。
他缓缓抬起双手,并非掐诀施法,而是以一种古老而庄重、甚至带着一丝奇异韵律的姿态,十指张开,掌心向上,如同在承接某种来自亘古的力量。面具下,传出低沉而清晰的诵念。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万魔的喧嚣和裂碑的心跳,清晰地回荡在渊底每一个角落:
“以幽冥为引,以寂灭为凭…”
“溯流时光之河,呼唤沉寂之名…”
“墨渊…迦罗…”
当那两个蕴含着无尽力量与禁忌的真名——“墨渊…迦罗…” ——从夜无殇口中清晰吐出的瞬间!
“轰隆隆——!!!”
整个葬龙渊,不,是整个十万大山的天空,骤然剧变!
渊顶那永恒的黑暗被狂暴的力量撕开!不是阳光,而是无穷无尽、带着灭世之威的紫金色雷霆!粗大的雷龙如同愤怒的天神之鞭,撕裂苍穹,带着震耳欲聋、仿佛要劈碎大地的轰鸣,疯狂地劈落下来!目标直指葬龙渊底!直指那座巨大的裂碑!
九天雷暴!天道震怒!真名唤魔,引动了天罚!
刺目的雷光瞬间将昏暗的渊底照得亮如白昼!无数跪拜的古魔在煌煌天威下发出惊恐绝望的嘶嚎,一些弱小的魔物甚至直接被逸散的雷光电成了焦炭!整个渊底充斥着毁灭性的能量乱流!
“吼——!!!”
裂碑深处,那如同战鼓的心跳声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充满了无尽愤怒、威严与一丝…被强行从沉睡中拖拽出来的惊愕的咆哮!这咆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宏大,都要恐怖!仿佛整个深渊都在怒吼!
裂碑上那道巨大的贯穿裂口猛地扩张!粘稠的腐血如同瀑布般汹涌喷出!一股比之前强盛了十倍不止的恐怖魔威,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轰然从中爆发出来!巨大的碑体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多的裂痕蔓延开来!
“滚出来!”夜无殇迎着九天垂落的灭世雷暴和裂碑中爆发的滔天魔威,猛地踏前一步!他指间的幽冥之火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逆势冲天而起!幽蓝色的火焰瞬间暴涨,化为一条咆哮的冥火巨龙,带着焚尽灵魂的极致阴寒与寂灭之意,悍然撞向那从裂口中汹涌而出的、粘稠如实质的魔威黑潮!
“轰——!!!”
幽冥火龙与魔威黑潮猛烈碰撞!阴寒与腐朽,寂灭与狂暴!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在裂碑前轰然炸开!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雷暴的余威,将靠近的一切都撕得粉碎!
夜无殇身上的黑袍在能量风暴中狂舞,猎猎作响。那一直覆盖在他脸上的冰冷面具,在这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对冲反噬下,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
“咔…”
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从面具的眉心处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