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的玄色披风被血云撕得破破烂烂,左肩还嵌着半枚血蚊残翼。
他单膝跪在韩林面前时,那截断箭坠地——正是三日前韩林亲手交给探哨队的定位箭。
大人,男子喉间泛着血沫,却硬是将最后半口气提上来,血河大阵提前三个时辰闭合了。
蚊道人的法身在雷火台显形,正用《量劫簿》抽取时钥本源......
韩林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脉搏擂鼓般的声响——三日前烛龙说时钥将现时,他算的是子时;可此刻天际才刚泛起鱼肚白,血云里的腥气却已经浓得化不开。
雪琪。他转身,守心剑的剑穗扫过陆雪琪肩头的冰晶。
后者正低头调整阿九颈间的冰护,闻言抬眼,睫毛上还凝着未化的霜花。
那双眼底的星子撞进他眼底,让他想起昨夜在山洞里,她替他包扎本源透支的伤口时说的话:你总说要护着所有人,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想护着你?
小凡。他又看向张小凡。
烧火棍的幽火在后者掌心明灭,映得他额角的疤泛着暗红。
草庙村的焦土味突然涌进鼻腔——那夜少年们挤在柴房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明明自己抖得像片叶子,却把最暖的位置让给别人。
不能再等了。韩林伸手按住腰间守剑人玉牌,无咎道人临终前的温度隔着布料渗进来,时钥提前现世,蚊道人要抢在天道感应前吞掉它。
我们现在赶过去,还能截住第一波抽取。
陆雪琪将阿九往上托了托,冰魄剑在指尖转了个花,霜花顺着剑锋爬满袖口:我护着阿九,冰魄结界能撑半柱香。
张小凡把烧火棍往地上一杵,幽火地腾起,震得周围枯枝簌簌掉落:我开路,管他血蚊还是法身,有一根烧火棍不够,就两根。他说这话时,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起什么,又补了句,当年在义庄,你替我挡过三刀。
韩林喉头一热。
他想起祖师祠堂那卷《守心诀》里的批注:局成于棋,更成于执棋人并肩。指尖轻轻划过守心剑的剑脊,星芒在剑身上流转如活物——这是系统签到得来的洪荒神兵,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共鸣。
他率先踏入密林,守心剑在前开道,斩落挡路的荆棘。
身后传来陆雪琪冰晶碎裂的轻响,那是她在清除脚下的蛇虫;张小凡的烧火棍则每走三步便敲击一次地面,幽火将可能的埋伏灼成灰烬。
林叶沙沙作响,腐叶混着血锈味漫进鼻腔,阿九在陆雪琪怀里打了个喷嚏,声音细得像片羽毛,却让所有人的脚步都轻了三分。
穿出密林时,晨雾正漫过那片开阔地。
韩林站在高处望去,雷火台的轮廓在血云中若隐若现,台顶有团紫黑色的光在翻涌——那是《量劫簿》在吞噬时钥。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震颤,那是蚊道人法身的威压正顺着地脉传来。
布阵。他解下腰间的七盏青铜灯,每盏灯里都封着半滴烛龙的时间本源。
灯盏落地的瞬间,七道金纹在地面游走,将众人护在中央。
陆雪琪抱着阿九站在阵眼,冰魄剑插入土中,霜花顺着金纹蔓延,将阵法冻成琉璃色;张小凡站在正东位,烧火棍重重一跺,幽火裹着不动明王印的金光,与金纹缠绕成锁。
韩兄。张小凡突然开口,烧火棍的幽火映得他眼眶发红,当年在大竹峰,田师叔说过,真正的侠者不是独自撑伞,而是和旁人共伞。
韩林正调整最后一盏灯的角度,闻言手顿了顿。
他想起田不易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坛酒,想起大竹峰的竹影里,陆雪琪替他补衣服,张小凡蹲在灶前烧火——那些被血云遮蔽的岁月,此刻突然清晰得刺眼。
轰——
虚空泛起涟漪,烛龙的身影如画卷展开。
他眼尾的红纹比昨日更艳,手中提着半卷泛着银光的《量劫簿》残页:我联系了清微、无当圣母,还有那几个躲在紫霄宫的老东西。
他们会在时钥完全现世时出手。
陆雪琪的冰魄剑微微轻颤,那是她放松的征兆;张小凡握紧烧火棍的手松了松,幽火却烧得更旺。
韩林抬头看向烛龙,后者眼中的红纹流转如星河:但记住,时钥的核心只能由你取。
韩林弯腰抱拳,守剑人玉牌在腰间发烫。
他能感觉到本源在体内翻涌,七分的本源此刻像被火烤的冰,滋滋作响——但没关系,他有冰魄剑的霜,有烧火棍的火,有伙伴们温热的呼吸就在身后。
雷火台方向传来刺耳的尖啸,血云突然翻涌成漩涡。
韩林望着那团紫黑色的光,守心剑自动出鞘,星芒刺破晨雾。
他转身看向众人,陆雪琪的冰魄剑在发光,张小凡的烧火棍在发光,连阿九颈间的冰护都泛起淡蓝的光——三柄神兵,三颗人心,在晨雾里连成一线。
但是,我们不能完全依赖外援。他的声音被血云撕成碎片,却又被守心剑的星芒串起来,时钥的光,终究要由我们自己点亮。
雪琪,这卷《量劫簿》残页交给你。韩林将泛着银光的绢帛递出时,指尖擦过陆雪琪手背的薄茧——那是握剑三十年磨出的老茧,此刻却因他的触碰微微发颤。
陆雪琪垂眸接过,冰魄剑在脚边嗡鸣,剑刃上的霜花竟融成细水,沿着她腕间的银铃往下淌,你要找的时钥缺口应该在第三页星图与血河阵眼的重叠处。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你从前看星轨的本事,比我强。
陆雪琪睫毛颤了颤,绢帛在她掌心烫得惊人。
她想起昨夜在山洞口,韩林为了推演时钥现世时间,本源透支到咳血,却还笑着说雪琪的星图比我的卦象准。
此刻她低头看向绢帛,血云的阴影正从绢帛边缘渗进来,像极了当年在幻月洞,那株摄魂怪藤攀爬石壁的模样。她应得极轻,却将阿九往怀里拢了拢,冰护上的蓝纹瞬间亮如寒星——这是她启动冰魄结界的前兆。
小凡。韩林转身时,守心剑的星芒扫过张小凡发梢的草屑。
后者正用拇指摩挲烧火棍的裂痕,那是上周替他挡血蚊翼时留下的。你带三五个兄弟守在雪琪身侧,韩林的声音放得更软,当年在义庄,我替你挡刀;今天,你替我护着她。
张小凡的喉结动了动,烧火棍在掌心转了个圈,幽火地窜起半丈高,将脚边的腐叶烧得干干净净。
他没说话,只是重重拍了拍韩林肩膀——那力道大得让后者踉跄半步,却在接触的瞬间软下来,像极了田不易当年拍他脑袋的模样。知道了。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你且去,我定不让她少根头发。
血云突然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韩林的后颈寒毛根根竖起。
他能感觉到地面在震颤,那是比蚊道人法身更古老的威压——像极了无咎道人临终前,用本源燃烧替他开天眼时,他看见的洪荒星辰坠落的震颤。
陆雪琪怀里的阿九地哭出声,冰护上的蓝纹瞬间暗了三分;张小凡的烧火棍幽火骤缩成豆大,却在他瞳孔里映出两团更亮的光。
来了。烛龙的声音像碎冰撞在青铜上。
他不知何时退到了七盏青铜灯外,眼尾红纹如活物般游向鬓角,蚊道人把血河大阵的核心炼进了法身,现在他每走一步,都在抽干这方世界的生气。
韩林抬头。
血云漩涡的中心裂开道缝隙,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天空——那是被抽干生气的天空。
一个裹着紫黑血雾的身影正从中踏云而来,每一步都踩碎三朵血云,脚下的血雾里浮着密密麻麻的蚊尸,翅膀上的倒刺还滴着暗绿色的毒液。
蝼蚁?蚊道人的笑声像指甲刮过铜镜,你们连蝼蚁都不如。他抬手,血雾里飞出上百根蚊翼,每根都裹着腐臭的黑焰,当年我在紫霄宫听道时,你们的祖师还在泥里爬。
陆雪琪将阿九塞进张小凡怀里,冰魄剑出鞘的瞬间,整座山谷的温度骤降三十度。
霜花顺着她的剑尖爬向空中,与黑焰相撞时发出的声响,像极了那年在万蝠古窟,她用冰魄剑硬接吸血老妖的场景。阿九。她头也不回地喊,张小凡立刻将孩子护在身后,烧火棍重重一跺,不动明王印的金光裹着幽火,在地面织成张火网。
韩林摸向腰间的时光之心。
那是他用十次签到奖励兑换的洪荒灵宝,此刻在他掌心烫得像块炭。
本源在体内翻涌如沸——他能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警告!
本源消耗超过70%,天道反噬将提前三刻。但他顾不上了,蚊道人法身脚下的血雾里,时钥的紫光正越来越亮,亮得他几乎能看见时钥核心处,那道被封印了千年的时光裂缝。
雪琪,看第三页右下角!他大喝一声,守心剑自动飞回鞘中——剑脊上的星芒已全部没入他掌心,那是他用剑魂暂时压制本源反噬。
陆雪琪的指尖在绢帛上急速游走,霜花在绢帛上凝成冰笔,画出个扭曲的星轨图;张小凡的烧火棍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将扑近的蚊翼全部烧成灰烬,韩兄!
缺口在卯时三刻!
够了。韩林握紧时光之心,紫色光茧从他脚下升起,将他整个人裹成颗流星。
他能感觉到时光之心在抽他的本源,像当年无咎道人用本源替他疗伤时那样,痛得他几乎咬碎后槽牙,但更痛的是——他看见陆雪琪抬头看他时,眼底的星子在颤抖;张小凡举着烧火棍朝他比划了个的手势,却在转身时踉跄了半步;阿九从张小凡怀里探出脑袋,小手指着他喊大哥哥,声音被血云撕得支离破碎。
等我。他在光茧里无声地说。
光茧撞破血云的瞬间,他看见了时钥的全貌——那是颗流转着七彩色光的珠子,悬浮在雷火台中央,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蚊道人的法身在珠子另一侧,血雾凝成的手掌正按在裂痕上,黑血顺着裂痕渗进珠子,将七彩光染成污浊的紫。
来得正好。蚊道人的声音在光茧外炸响,我还愁没人替我试时钥的锋芒。他的血雾手掌突然收拢,时钥裂痕里喷出的黑血竟逆着光茧方向涌来,在半空凝成柄血矛,尝尝这方世界的怨气吧!
韩林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口腔——这是他用痛觉保持清醒的老办法。
时光之心在掌心发烫,他能看见时钥核心处的时光裂缝在召唤他,像无咎道人临终前的眼神,像陆雪琪替他补衣服时的针脚,像张小凡在灶前烧火时的背影。
他抬手,光茧突然炸裂成千万道紫芒,每道紫芒都裹着守心剑的星芒,朝时钥裂痕刺去。
给我开!他吼道。
时钥发出刺耳的尖啸。
裂痕里突然涌出的不是黑血,而是清冽的银光——那是烛龙说的到了。
韩林看见清微真人的玉清剑气劈开血云,无当圣母的九凤幡卷走血雾,甚至还有道若有若无的诛仙剑气,在血云外划出道缺口。
但他没看太久,因为时钥的裂痕在他的星芒下越裂越大,终于露出里面流转的时光本源。
接住!他大喊一声,将时光之心抛向时钥核心。
光茧重新裹住他的瞬间,他听见陆雪琪的尖叫,看见张小凡的烧火棍刺穿了扑向他的血蚊,看见阿九的冰护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替他挡下了最后那柄血矛。
然后他坠入黑暗,只有时钥的银光在眼前流转,像极了当年在祖师祠堂,无咎道人递给他守剑人玉牌时,牌上泛起的光。
成了吗?他听见自己问。
成了。有个苍老的声音在黑暗里回答,像无咎道人的,又像更古老的存在,时钥本源保住了,蚊道人的法身被斩断了一臂。
但孩子,那声音顿了顿,你本源透支过度,该睡会儿了。
韩林笑了。
他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陆雪琪抱着阿九朝他跑来,张小凡扛着烧火棍跟在后面,血云正在他们头顶消散,露出久违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