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命之塔最后一块砖石崩解的刹那,漫天金芒如碎落的星子腾空而起。
韩林望着那些光点融入星空,原本枯竭的本源竟泛起暖意——那是被蚊道人封印万年的世界本源,正顺着命符与命碑的连接,缓缓回流。
命轨偏移......天罚将至。
古老的叹息裹着罡风撞进耳膜,韩林喉间一甜,腥热的血珠溅在命符上。
他能清晰感觉到命碑印记在体内翻涌,方才愈合的裂痕处腾起灼痛,像是有把无形的火正顺着经脉灼烧他的魂魄。
这是天道的惩罚,他早有预料——擅自以命符撬动命理规则,等同于在天道棋盘上掀翻棋子,哪有不被碾碎的道理?
韩师兄!陆雪琪的手劲几乎要掐进他胳膊里。
她仰头时发间银饰晃动,映着天际翻涌的墨色云团。
那些云不像普通天劫那样带着紫电,倒像是被无数双无形的手揉成的乱麻,每一丝云絮都泛着令人心悸的青黑,那不是雷劫,是......是专门绞杀逆命者的天罚雷狱!
她话音未落,韩林胸口的命符突然迸出刺目金光。
那光穿透他的道袍,在三人脚边投下交错的影子。
张小凡下意识握紧归墟棍,棍身震颤得更厉害了,甚至在他掌心烙下红痕。
普智大师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小凡,变数从不是某个人,是每个不甘被命运束缚的魂。他望着韩林苍白的脸,望着陆雪琪眼底的焦急,突然明白所谓从来不是背叛,而是......替这方世界接住本该碾碎他们的雷霆。
走不了。韩林反手握住陆雪琪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天罚的威压正从头顶倾泻而下,像座千丈高山压在肩背,但更让他心悸的是——这威压里混着缕缕熟悉的气息,雪琪,你闻见了么?他扯出个极淡的笑,是血命之塔的气息。
蚊道人用这塔锁了世界本源万年,现在塔碎了,天道要连我带这方世界的一起碾碎。
陆雪琪的指尖在发抖。
她突然松开韩林,转身挡住他的视线。
她的广袖被罡风卷起,露出腕间那道与他同刻的守剑人印记——那是三天前他替她渡本源时留下的,要碾就先碾我!她仰头盯着雷云,眼底有清光流转,那是青云剑诀运转到极致的征兆,当年你替我挡过万剑一的剑,今日我替你挡这天罚!
师姐!张小凡的声音带着哑意。
归墟棍突然发出嗡鸣,棍身上的命纹如活物般爬过他手背。
他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想起大竹峰的清晨,想起田不易骂他偷懒时的红脸,想起碧瑶为他挡下诛仙剑时的笑。
那些被命运碾碎的人,此刻都在星空里望着他啊......
韩林望着他们,突然笑出了声。
他的命碑印记烧得更厉害了,可胸腔里却腾起一团火——那是比命符更烫的东西,是大竹峰的热粥,是无咎道人递来的酒,是陆雪琪替他补了三年的道袍。雪琪,小凡。他伸手按住两人后颈,将他们往自己身后带了半步,听着,等会不管发生什么......
轰——
第一声雷响震得三人耳膜发疼。
陆雪琪眼前炸开刺目白光,再睁眼时,韩林胸前的命符已浮在半空。
符纸上守剑人三字正渗出金血,每一滴都像在撕裂虚空。
她这才发现,那些青黑云絮里竟裹着无数细小的锁链,正蛇一般缠向韩林的命碑印记——那是天道用来锁命轨的天命锁。
本源燃烧!韩林低喝。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金丹在沸腾,元婴在崩解,可命符却因此亮得刺眼。
那些锁链缠上命符的瞬间,竟发出刺耳的嘶鸣,像是被烧红的铁烙进血肉。
陆雪琪急得要拔剑,却被张小凡一把拉住。
她转头,看见他眼底映着归墟棍的光,那光比命符更沉,更烫,师姐,他要替我们挡。张小凡的声音像浸了血,但我们不能只让他挡。
韩林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能听见陆雪琪的抽噎,能感觉到张小凡按在他后腰的手——那是在替他渡真气。
命符上的金血越渗越多,终于在三人头顶凝成一面光盾。
而在光盾之外,天罚的锁链仍在疯狂撕扯,每一下都让他的本源如刀割。
他突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的话:小韩啊,守剑人的命,从来不是锁在碑里的。现在他懂了——守剑人的命,是要替这方世界,接住所有该碎的雷,该断的锁。
小凡。韩林突然偏头。
他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归墟棍......
张小凡的手指在棍身上收紧。
他望着韩林染血的嘴角,望着陆雪琪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草庙村的夜。
那时他缩在柴堆里,望着屠村的凶徒,觉得自己渺小如尘。
可现在,他握着归墟棍,握着能劈开命轨的棍,突然明白——所谓,从来不是等命运慈悲,而是......自己举起刀。
他的指尖缓缓压下棍尾。
归墟棍触地的刹那,地面裂开细小的纹路。
那些纹路泛着幽蓝,像极了命符上的刻痕。
而在他们头顶,天罚的雷云正翻涌得更急了。
归墟棍触地的瞬间,张小凡掌心的命纹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热意。
那些幽蓝纹路顺着棍身窜入地表,像无数条活过来的灵蛇,在三人脚边疯狂游走、交织,最终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条流转着星辉的光径。
光径尽头隐没在混沌里,却有若有若无的道韵飘来,像极了普智大师圆寂前,他在佛骨舍利中窥见的那片浩瀚星河。
这条路......张小凡喉结滚动,归墟棍突然发出清越长鸣,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望着光径深处翻涌的紫雾,记忆里普智的话突然清晰起来——归墟者,破界之棍也。
原来当年普智用佛力镇压的,不只是棍中凶性,更是这根先天灵物对更高维度的感应。
他握紧棍身,声音因震动而发颤,通往更高维度的世界。
陆雪琪的银饰被罡风刮得叮当响。
她跪下身,指尖刚触到光径边缘的星辉,便像被烫到般缩回手——那光看似清冷,实则裹着比太阳更炽烈的灵力,这是......空间本源的味道。她转头看向韩林,见他额角的汗正顺着下颌滴落,将道袍前襟染成深褐。
命符仍浮在半空,守剑人三字渗出的金血已凝成细链,正与归墟棍的命纹遥相呼应。
韩林的视线早已模糊。
他能感觉到命碑印记在丹田处疯狂旋转,每转一圈都要碾碎一缕本源——这是他与无咎道人用百年时间种下的命契共鸣,本打算等本源完全恢复再用,可天罚的锁链已经缠上了光盾,每道锁扣崩断的脆响都像在敲他的魂。
必须现在开。他咬碎舌尖,腥甜漫入喉间。
这丝鲜血顺着经脉冲进命符,金光大盛的刹那,他看见光径尽头的紫雾突然翻涌成漩涡。
那是飞升通道的痕迹,被蚊道人用世界本源封印了万年的通道,此刻正随着命符与归墟棍的共鸣,缓缓撕开虚空。
韩师兄!陆雪琪突然扑过来。
她看见韩林的命碑印记处渗出黑血——那是天道反噬的征兆。
她颤抖着去捂他心口的命符,却被金血烫得缩手,本源要枯了!
枯了便枯了。韩林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按在自己命符上。
陆雪琪腕间的守剑人印记突然亮起,与命符同频震颤。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想起三年前她在祖师祠堂补道袍的模样——那时她总说他道袍破得太快,现在想来,是他总偷偷去血命之塔边缘探查,才磨破了衣料。雪琪,你记不记得......他声音渐弱,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看洪荒的星。
天罚的第一根雷柱终于落下。
那不是普通的雷霆,而是由万千天命锁凝聚成的光柱,所过之处虚空崩裂,连光盾都被灼出蛛网般的裂痕。
张小凡的归墟棍突然离地而起,棍身绽放的幽蓝光芒竟与雷柱相撞,炸出刺目紫电。
他望着韩林发白的嘴唇,想起碧瑶最后那抹笑——原来所谓替人挡灾,从来不是悲壮的选择,而是......你根本无法眼睁睁看他去死。
韩林暴喝。
他咬破陆雪琪的指尖,将鲜血按在命符上,又扯过张小凡的手腕,三滴血同时渗入符纸。
飞升通道的裂缝瞬间扩大,露出其后流转的混沌气。
陆雪琪被他推着向前,却突然转身抱住他的腰:要走一起走!
雷柱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
韩林望着两人眼底的决绝,突然笑了。
他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的酒葫芦,想起大竹峰清晨的粥香,想起自己跪在祖师祠堂前接过守剑人令牌时,碑上刻的以命守道四字。
原来守道的尽头,从来不是独自承受所有雷霆,而是......有人愿意与你并肩,替你接住半片天。
他搂住两人后腰,带着他们跃入通道。
风在耳边呼啸,陆雪琪的银饰撞在他锁骨上,疼得她倒抽冷气;张小凡的归墟棍擦过他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看见通道深处有星子在闪烁,有更古老的道韵在流淌,有比诛仙世界更浩瀚的天地在等待。
欢迎来到洪荒......真正的战场。
陌生而威严的声音裹着混沌气灌入耳膜。
下一秒,三人突然被无形之力狠狠撕扯。
陆雪琪的银饰崩断,银发如瀑散落;张小凡的归墟棍发出哀鸣,棍身出现细不可察的裂痕;韩林的命符终于碎裂,金血融入混沌,却在他心口留下新的印记——那是守剑人碑纹与归墟命纹的融合,闪着比之前更灼眼的光。
意识逐渐模糊前,韩林听见陆雪琪的尖叫被风声撕碎,看见张小凡试图抓住他的手在虚空中抓了个空,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从七窍流出。
但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洪荒的风里,有更浓烈的血味,有更古老的阴谋,有他要守护的......下一个世界。
黑暗降临的刹那,他仿佛看见无咎道人的身影在混沌中浮现,笑着对他点头。
而在更远处,有一双泛着血光的眼睛,正透过层层空间,盯上了这三个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