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虚无之炉那足以焚灭神魂的炽热中挣脱的瞬间,三人尚未尝到一丝逃出生天的庆幸,一种更加沉重、更加无孔不入的压力便如天穹倾覆般当头压下。
这并非灵力威压,也非神识冲击,而是一种源自更高层面的束缚,仿佛整个时空都在排斥他们的存在,要将他们的骨骼、血肉、乃至神魂都碾成最原始的粒子。
陆雪琪闷哼一声,天琊神剑自动护主,绽放出澄澈的蓝色光晕,却在这无形之力下被压制得寸寸收敛,光芒黯淡。
张小凡更是感到胸口如同压上了一座无形巨山,噬魂棒上黑红二气缭绕,凶煞之气勃然而发,却也被这股力量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唯有韩林,在压力降临的刹那,眼中精光一闪。
【九霄签印系统】的防御屏障瞬间展开,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将三人笼罩。
然而,与以往不同,这道无往不利的屏障此刻竟也剧烈震颤起来,光幕之上,竟浮现出无数细如发丝、交织缠绕的诡秘纹路,它们仿佛活物一般,不断勒紧、收缩,似乎要将屏障连同其中的三人一同绞杀。
“不对劲!”韩林脸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另外两人耳中,“这不是洪荒世界已知的任何一种法则之力,它的维度更高……这是因果,是具象化的因果锁链!”
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让张小凡和陆雪琪心头剧震。
因果,那是何等虚无缥缈,却又主宰万物的终极法则!
韩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别轻举妄动,我们还在命运织网之中。这虚无之炉,恐怕只是这张网的入口。”
话音未落,前方那座宏伟而死寂的宫殿深处,黑暗仿佛有了生命般开始蠕动。
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从那片极致的黑暗中浮现、凝实。
他身形高大,轮廓与他们在炉中幻象所见的初代守剑人别无二致,但此刻的他,周身散发的不再是那种虽孤独却坚毅的气息,而是冰冷刺骨、不含任何情感的敌意。
“你们……不该来。”
那声音仿佛从万古之前传来,带着岁月的沉重与腐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墓碑,重重砸在三人的心头。
随着这句冰冷的话语,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
周围的黑暗中,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凭空浮现,它们如同一面面破碎的镜子,映照出无数残缺的画面:有初代守剑人挥剑独战漫天神魔的悲壮,有他孤身一人凝望星海亿万年的孤寂,有他尝试斩断某种无形丝线时的狂怒与绝望……
这些,全都是他被困在此地的记忆碎片!
下一刻,这些记忆碎片不再是虚幻的影像,它们骤然实体化,化作一个个手持光剑、身披残甲的“命运投影”,每一个都带着初代守剑人某个瞬间的情绪与力量,如潮水般朝三人扑杀而来!
“吼!”张小凡再也按捺不住,他与师父青叶祖师渊源极深,无法接受这位传说中的先辈竟以敌人的姿态出现。
他怒吼一声,体内佛道魔三家功法毫无保留地催动,噬魂棒上黑气与金光交织,化作一道狂暴的龙影,悍然迎向最前方的一道投影。
“砰!”
一声巨响,张小凡竟被那道看似虚幻的投影一击震退,气血翻涌,虎口迸裂。
他死死咬着牙,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愤怒:“为什么!为什么连他也成了敌人?”那道投影所用的剑招,分明是青云门剑诀的源头,却又带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决绝与死意。
“冷静点,小凡!”韩林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浇下,“这不是敌人,而是过去的他——是他的执念与不甘,在这片被命运锁死的空间里,形成的一种因果残留!”
他看得分明,这些投影并非真正的生命,它们没有神智,只有重复的动作和固化的情感。
每一次攻击,都蕴含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因果。
用蛮力对抗,就等于是在对抗一段已经发生、不可逆转的历史,自然是徒劳无功。
“必须找到源头!”韩林眼神锐利,当机立断。
他手腕一翻,一枚从系统中签到得来、从未用过的符箓出现在掌心。
此符通体剔透,宛如琉璃,内部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流转,正是“灵识引符”。
“雪琪,小凡,替我护法!给我十息时间!”
话音未落,他已将灵识引符拍在自己眉心。
刹那间,韩林的身躯微微一颤,仿佛被从现实世界中短暂地剥离了出去。
他的视角瞬间拔高,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模糊,只有那些由记忆碎片化成的命运投影,以及它们与宫殿深处那个模糊身影之间连接的、肉眼不可见的因果丝线,在他的视野中清晰无比。
他没有丝毫犹豫,神魂化作一道流光,顺着其中最粗壮的一根丝线逆流而上,一头扎进了那汹涌的记忆洪流之中。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韩林仿佛化身为了初代守剑人,亲身经历着那一场场无望的抗争。
他看到他第一次尝试,以无上剑道凝聚毕生修为,化作通天彻地的一剑,试图斩断那缠绕在整个世界脉络上的命运丝线。
那一剑,足以撕裂星河,却在触及丝线的瞬间,被一股更加浩瀚的力量消弭于无形,他本人也因此身受重创,道基近乎崩毁。
画面流转,是第二次。
他放弃了力量的对抗,转而研究阵法,耗费数万年光阴,走遍洪荒绝地,欲布下逆天大阵,蒙蔽天机,偷天换日。
然而,就在大阵即将完成的最后一刻,命运的罗网再次收紧,天降劫罚,将他的一切心血化为飞灰。
最后一次,他眼中只剩下疯狂与决绝。
他终于明白,命运不可斩断,亦不可蒙蔽。
唯一的办法,便是以身化道,以自身为锚点,在这命运织网最核心、最薄弱之处,布下一个足以扰乱一切的“逆命阵眼”!
他以自己的神魂为祭品,以永恒的孤寂为代价,将自身的存在化作了一道楔子,死死钉在了这片时空之中,为后世留下了一线可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韩林的神魂在记忆流中剧烈震动,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他终于明白,师父道玄真人让他继承的,不仅仅是祖师祠堂的看守之位,更是这道由初代守剑人以生命和自由换来的“命脉”!
这道命脉,既是传承,也是责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韩林敏锐地捕捉到,在初代守剑人自我献祭,化为阵眼的那一瞬间,有一缕因果之力最为薄弱的命运丝线,因为阵眼的冲击而出现了刹那的松动。
机不可失!
韩林心念一动,另一枚签到所得的“命纹封印符”凭空出现在他的神魂之手。
他毫不犹豫地催动此符,符箓化作一道微光,精准地缠上了那缕松动的命运丝线,趁其尚未被命运织网的自我修复之力同化前,猛地一扯,竟真的将那细微如尘的一缕丝线给吸收进了符箓之中!
“嗡!”
几乎在同一时间,韩林的神魂被一股巨大的排斥力从记忆流中弹出,瞬间回归现实。
“就是现在!”他猛然睁开双眼,眼中仿佛有星辰生灭。
时间,仅仅过去了三息。
他没有丝毫解释,语速快如连珠炮:“雪琪,催动天琊,引动你自身气运!小凡,将噬魂棒插入地面,以你身负的佛魔道三家气运为引!我们三人的气运在此交汇,能形成一个短暂的‘奇点’,足以打破这片因果封锁!”
张小凡和陆雪琪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韩林的绝对信任,没有丝毫迟疑。
陆雪琪手捏剑诀,天琊神剑蓝光大盛,一股清冷而坚韧的气运冲天而起。
张小凡则怒吼一声,将噬魂棒狠狠插入脚下的石质地面,黑红二气与他体内祥和的佛光交织,形成一股复杂而庞大的气运漩涡。
韩林则站在两人中间,将刚刚吸收了命运丝线的“命纹封印符”按在胸口,引动自身那份独特的、来自系统的超然气运。
三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气运瞬间交汇,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散发着混沌光芒的三角阵型。
那些扑面而来的命运投影,在接触到这片气运交汇区域的瞬间,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烈阳,不再是单纯被击退,而是发出一阵阵无声的悲鸣,组成它们的记忆碎片开始剥离、消散,化作点点光雨,重新回归于黑暗之中。
“这不是战斗,是解谜。”韩林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回荡在三人之间,“我们要做的是抚平他的执念,让他残留的因果得到解脱。只有解开他的执念,才能真正见到他!”
随着他的话语,三人配合愈发默契。
他们不再试图攻击,而是维持着气运的交汇,如同中流砥柱,任由那些命运投影组成的浪潮冲刷。
每一道投影的消散,都仿佛卸下了初代守剑人的一份重担,整个空间的压抑感也随之减轻一分。
终于,随着最后一道充满了不甘与悲愤的投影化作光点消散,整个世界陡然一静。
前方,那座名为“天命宫”的宏伟宫殿,其紧闭了无数岁月的大门,在“嘎吱”作响的沉重摩擦声中,缓缓向内开启。
门缝中透出的,并非光明,也非黑暗,而是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邃的虚无。
与此同时,韩林胸口处,那枚吸收了命运丝线的符箓所化的命纹,陡然间变得滚烫,仿佛在与宫殿深处某个正在苏醒的、无比恐怖的存在产生了共鸣!
三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
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然而,就在他们神经紧绷,准备迈出踏入宫门的第一步时,异变陡生!
“擅闯者……死。”
一个低沉、沙哑,不似任何生灵能发出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整个空间响起。
这声音不属于初代守-剑人,它更加古老,更加冷漠,仿佛是这片时空的法则本身在发出警告。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天命宫,连同他们脚下的大地,都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
不,那不是震颤,而是崩塌!
是重组!
宏伟的宫墙如同流沙般瓦解,化作亿万光点;支撑天地的梁柱扭曲变形,瞬间拉长又收缩,变成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诡异几何体;他们眼前的宫门,更是直接碎裂成一面巨大的时空漩涡,其中星辰生灭,法则断裂。
整个天命宫,不,是整个独立于洪荒之外的空间,都在以一种违反所有物理和修真定律的方式,进行着疯狂的解构与重塑!
它仿佛是一个不该存在于此的梦境,在被惊醒后,正被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强行抹去,又试图在被抹去的瞬间,重构成一个更加真实、也更加致命的牢笼!